满庭芳小说 > 玻璃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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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马国程僵立在利曜南的办公桌前,过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是,利先生。」他只得走出老板的办公室。

  利曜南瞪着计算机屏幕,直到三分钟过后,他始终僵坐在办公椅上,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三分钟过后,他冷下脸,开始处理公事。

  她必须自己面对问题。

  如果欣桐不开口求他,他绝对不会打破自己的诺言,轻易见她。

  #

  第10章(2)

  等到祖父的病况稍微稳定,转到一般病房后,欣桐终于见到被病苦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亲人。

  「爷爷……」

  坐在病床边,她泣声呼唤始终合着眼的老人。

  见到祖父孱弱的模样,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正在一片片凌迟着她的心脏……

  尽管泪水已经流了满腮,欣桐始终捣着嘴,不敢哭出声。

  忽然,她看到老人的眼皮抖动着,嘴巴一开一闭。感应到祖父似乎想说话,欣桐急忙擦掉眼泪,努力想听懂祖父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老人的声音,却小到让人根本听不清楚。

  欣桐把耳朵凑到祖父嘴边,尽量想听清楚那破碎的呢喃,究竟是什么--

  曜南、曜南--

  终于,她听到祖父口中呼唤着的,是利曜南的名字。

  然后她明白了,原来祖父想见的人是利曜南,现在他最想见的,是真正的「亲人」。

  欣桐愣愣地坐在老人的病床边,一分钟后,她才慢慢地站起来……

  从祖父被紧急推进开刀房后第二天,她就从Anna口中得知,银行的董事们已经将前晚收到的信,传真到Anna的办公室求证。

  那是一封DNA鉴定书。

  鉴定书上说明了,她与纪碧霞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相反的,丽玲与她是近亲,而春姨……

  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

  难怪从小到大,她的「母亲」一点都不关心她,而春姨却比母亲还要像一个母亲般地呵护着、疼爱着她。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姓「纪」?为什么她会成为纪碧霞,而不是吴春英的女儿?

  这些问题,到现在都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除了红狮董事与银行内部高级干部外,外头还没有人知道这件消息。

  刚踏出祖父的病房,欣桐就碰见正提着食物预备走进病房的玉嫂。

  「孙小姐!我给您熬了稀饭过来,您要吃一点东西才行--」

  「玉嫂,请妳帮一个忙……」她苍白地望着玉嫂。

  玉嫂见欣桐的模样不对,遂拉着欣桐的手一起走进病房里。放下粥饭后玉嫂仍然紧握着欣桐的手,殷切地道:「孙小姐,您尽管说,只要我的能力允许,什么忙我都会帮您的。」

  直到现在玉嫂还是称呼欣桐「孙小姐」,尽管她也已经得知,欣桐可能并不是真正朱家孙小姐的消息。

  因为只有欣桐,从来不曾将她当成仆人看待,比起朱凤鸣大小姐老是仰着鼻孔看她,孙小姐比朱凤鸣好上一千、一万倍!

  「请妳帮我打一个电话到香港……给孙少爷。」欣桐喃喃地道。见到玉嫂的神色困惑,她惨淡地补充:「是爷爷想见他……要快。」

  她不知道祖父能不能撑下去?还能撑多久?

  所以她一定会尽力达成祖父的心愿。

  「我知道了。」拍拍欣桐冰凉的手,玉嫂善体人意地道。「倒是孙小姐,妳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看着欣桐惨白的脸色,玉嫂皱起眉头叮咛着。

  最近这几天的变化太剧烈,连一般人都会承受不起,何况是一名孕妇!

  「我知道。」欣桐强颜欢笑,声音却轻若飘魂。

  她几乎三天没有合眼……

  她已经太累、太疲倦了。

  #

  玉嫂的电话被打了回票。

  利曜南的助理马国程的理由是:利先生不会到台湾见任何一个朱家人,除非朱欣桐小姐亲自到香港求他。

  「他是这么说的吗?」欣桐坐在玉嫂面前,没有表情地轻声问着。

  「是啊,我听那个姓马的是这么说的!」玉嫂不高兴地道:「孙小姐,您别听那个姓马的胡说八道,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把话带到孙少爷面前--」

  「我可以到香港去求他。」欣桐道。

  玉嫂不同意。「这怎么可以?!您现在的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还能够搭飞机到香港?!」

  「没关系。」欣桐转头对玉嫂微笑。「请妳帮我打电话,联络那位马先生,就说今天下午,我会立刻搭机到香港。今天不是假日,我到机场排候补机位,幸运的话应该等得到位子。」

  「我不赞成妳这么做!」玉嫂死命摇头。

  「就这么决定了,玉嫂,麻烦妳了。」欣桐轻声道,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

  玉嫂僵持着,但她看得出来,欣桐的决定是无法动摇的。

  叹了口气,玉嫂终于软化……

  如果一定要经历这许多波折,那么磨难也应该结束了!

  现在玉嫂只希望这一切不顺遂能尽快雨过天青,让朱家否极泰来,不会再有这许多风风雨雨……

  #

  当马国程接到司机从机场打来的电话后,他如实回报:「利先生,我派去机场的司机说,他没接到朱小姐。」马国程按掉手机,困惑地道。

  台北那边打过电话通知,朱小姐将搭乘今天下午四点多的班机,预定一个多小时后,从台北飞抵香港机场,于是他早先已派了一名司机到机场接人。

  马国程才刚说完话,手机又响起来--

  怕是派到机场的司机已接到人,他赶紧接起电话:「喂?我Vincent--」

  马国程听着电话,脸色转为凝肃。

  利曜南沉着脸,等马国程把电话说完。

  「接不到人就叫司机回来,我只给她一次机会!」马国程刚讲完电话,利曜南冷着声道。

  事实上,他已经给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是那女人不知好歹,等到他的耐性用尽,他发誓,绝对不会再给她任何一次机会了!

  即使他牵挂着她--

  他承认他的牵挂,所以他一再违背自己的原则,一再给她机会。

  但她绝不可能一直利用他的牵挂,来牵制他,让他心软!

  「不是的,利先生……」马国程握着手机,还来不及按掉通话,他脸色异样地抬头对利曜南道:「朱家打来的电话说,三个小时前朱小姐搭车到机场时,突然开始流血不止……现在已经送进医院。」

  利曜南面无表情地瞪着马国程。

  「医生说,是血崩。到现在为止,血一直无法止住……很可能有生命危险。」马国程惨白着脸把话说完。

  然后他看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利曜南,生平第一次--

  脸上出现恐惧的表情。

  #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在医院里,欣桐的身边除了玉嫂,没有任何人陪伴她。

  玉嫂一直不能停止哭泣,欣桐想安慰她,身体却抽不出一丝力气……

  就在她决定放弃、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

  「孙少爷!」看到利曜南,玉嫂哭的更凶。

  本来是要求孙少爷回来看老爷的,但现在却变成……玉嫂的心在绞痛。

  「为什么会这样?」利曜南面无表情地问。

  他瞪着躺在病床上,薄弱得像一抹白色影子的她。

  她就像累了一样闭眼休息,那张苍白透明的脸孔看起来很平静……

  利曜南两条腿就像生了根,胶着在病房门口。

  「孙小姐搭车到机场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才刚排到位子知道当天可以上飞机的时候,孙小姐忽然站起来,然后就-她突然就--」玉嫂哽咽的厉害,无法完整描述当时的情况。

  「曜南……」

  病床上,欣桐慢慢张开双眼,终于挤出一丝力气,微弱地呼唤他。

  利曜南震了一下,然后他生根的双脚终于能移动。他一步一步,如临深渊地走近她的病床边,蹲踞在她的床畔……

  瞪着她惨白如薄纸的脸孔,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薄弱的呼吸已经断断续续,似乎随时会与这个世界的气息失去连系……

  这一瞬间,他胸口深处尖锐的痛楚,渐渐扩散,成为湖海般的汪洋。

  看到他,笑容慢慢在欣桐苍白的脸上绽放,即使憔悴,仍然有着温柔的甘甜。

  利曜南不知道自己正在跟着微笑,但他的笑容却干涩,然而他的笑容尽管再情不自禁,她也已不能辨识其中的分别。

  「我……要先走了。」她微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轻诉。

  「不会!妳不会走的!」他紧握她的手,牢牢的紧握着她。

  终于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深浓的依恋。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然后渐渐的,他感觉到她正在松手……

  他用力握紧着、握紧着!他不肯放手,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根本是他不肯放手--

  但她微薄的力气已经耗尽,终于要化为烟尘消失在他存在的世界……

  利曜南看到她最后一眼。

  那一眼没有怨对、没有遗憾、只有深深浓浓的爱、还有依依不舍的情……

  那是最后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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