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丰伟安静了几秒,脸上阴晴不定。
「父子」嘛,左承尉一看,就知道父亲想偏了。
果不其然,左丰伟的声音低了下来,「承尉,老实告诉爸爸,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连续好几个是不是之后,老人家终于鼓起勇气,「现在人家说的那种出柜同志?」
「爸。」
「没关系,爸爸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爸爸……爸爸很开通的……那老顽固的女儿都可以去借精生子了……我儿子也可以是同性恋……」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还是分了叉。
左承尉看了又气又好笑,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比谁比较开通?
看到一下好像老了几岁的父亲,倒也不忍心取笑他,「爸,你放心,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那你怎么从来不带……带女朋友回家?」左丰伟的声音还在抖,「承尉,你不用怕爸爸受不了,爸爸……爸爸可不是什么老古板……」
「爸,我喜欢的真的是女孩子。」
「真的?」
「我保证。」
父子四目相望,就在左承尉肯定的眼神中,左丰伟原本皱成一团的脸慢慢放松,慢慢放松,慢慢的,越来越放松。
然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呼……好险。
他们左家差一点绝后。
刚刚他一直在想,只要儿子不是同志,他以后对儿子的对象都不挑了,就算娶个前科累累的女人,他也认了--而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家卑微的心愿感动了上苍,儿子真的跟他说他喜欢的是女生。
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女生」这几个字听起来有这么悦耳。
「那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
「女朋友……」
「还在吵架?」
左承尉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在父亲前些日子被承馨激得赌气说出「承尉有本事娶,我就可以接受品曦当我媳妇」之后,刚刚又经过了以为他是同志的震撼时刻……对一个亟欲抱孙子的老人家来讲,娶死对头的女儿总比家里只传他这一代为止来得好。
「也不算是吵架。」左承尉放慢语气,「我不带她回家,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不会喜欢。」
「她是……很坏吗?」
「不坏。」
「喜欢赌博?」
「她从不赌博。」
「还是喜欢喝酒、抽烟、吃槟榔?」
「她没有这些习惯。」
左丰伟放下一半的心,「那大概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很乖、很可爱,个子小小的,是独生女,家境很好,但有点被保护过度,但是她只是比较没有主见而已,不会骄纵。」
听起来还不错嘛。
左丰伟已经开始微笑了。很乖、很可爱,个子小小的,是独生女,家境很好,但有点被保护过度……等等,慢着,这些形容词,好像可以用在某一个他认识的年轻女孩子身上。
老爹一脸惊愕,儿子一脸微笑。
答案不言而喻。
「是她!」左丰伟的声音再度分岔又发抖。
「她肚子里那个是我的。」
老人家原本预备要高八度的音,在听到原来肚子里那个是儿子的之后,瞬间变成一口气,然后,语调恢复了自然,「你的?」
「我的。」十分肯定。
「你确定?」
「很确定。」左承尉顿了顿,「我们交往超过十年了,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唔,也对。
「那……」左丰伟眉毛不断的上下挑动,「那个老顽固为什么说品曦的孩子是去借来的?」
「因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喜形于色,「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品曦肚子里那个要姓左对不对?」
哈哈哈,之前特地打电话跟他炫耀说要当爷爷,还说什么满月之后,一定会送油饭……油饭是一定要送的,但是,是左家送。
猜到父亲心思,左承尉未觉好笑,「事实上是,那孩子可能会姓夏。」
啊,对,还没结婚,所以跟母姓。
「孩子生出来就去办生父认养。」这样就可以跟父姓了。
「你觉得夏叔叔会让我这样做吗?我不跟他女儿结婚,却要他的孙子姓左?」
嗯,应该是不会。
那老顽固就一个宝贝女儿,成年生日派对都搞得像结婚典礼那样盛大了,何况是关于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娶他的女儿……
他不是不喜欢品曦,只是想到要去他家提亲,就觉得讨厌。
可是如果不提亲,就没有婚礼,没有婚礼,小孩子就会姓夏--到时候得意的可是那老顽固。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就先忍这口气,到时候每天抱着孙子在自家院子晃来晃去,让夏义舜看得到,摸不着。
「爸爸……爸爸其实对你们年轻人是不会有意见的,主要你们高兴就好。」喝,够开通了吧。
左承尉一笑,「爸,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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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却意外的先解决了一半的问题,那半个小时耽误的实在很值得。
车子驶过车水马龙的台北市,然后,转近了石湛蘅的公寓。
公寓由于已经盖很久了,并没有所谓的中庭或者警卫,所幸的是附近有居民自组的巡逻队,因此还算安全。
将车子停好,在电梯里按下「5」这个数字。
走出电梯,接着按门铃。
隐约觉得里面有点动静,然后,门打开了--他看到一个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显然刚刚哭过的夏品曦。
原本想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的,但在看到她这样楚楚可怜的神情后,怎么样也没有办法责备下去。
「你怎么会来?」她声音扁扁的。
「因为妳突然下线,又怎么样都不肯接我的电话,我只好来了。」
夏品曦吸了吸鼻子,「我刚刚已经说了……叫你不要再出现了……你这样……你这样子……」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抱个满怀。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夏品曦怔住了,忘了哭泣,也忘了自己刚刚讲到一半的话--想推开,但发现自己竟然不争气的觉得好怀念。
他的拥抱似乎打翻了她心中的调味罐,瞬间只觉得五味杂陈。
又高兴、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拥抱自己,但却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将他推开。
「品曦。」他轻轻唤她,「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夏品曦抬起头看着他--是她听错了,还是他真的这么说?
看出她的疑虑,他又重复了一次,「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
「你不怪我骗了你,又不老实跟你说吗?」
「怪。」
「那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在意妳。」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或者说,我发现,自己在意的人只有妳。」
发觉怀里的人不讲话,左承尉轻轻收了收手臂,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我对妳的要求太高了,就是因为妳老是顺着我,所以我才觉得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就连那时候的事情也是一样。
「长时间以来,不管我说什么,妳总是不会违拗,所以当我跟妳说过之后,就没有再去注意妳其它的事情,为了报告忙碌是真的,但我也的确忽略了妳,甚至明明知道妳当时说分手是气话,也没去挽留。
「我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我觉得妳离不开我,当时我一直觉得,不用几天,妳就会自己过来找我,我们会和好,就跟以前一模一样--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又何必多花那样的心力去赔不是,尤其我并没有像妳想的那样喜欢上别人,因为确立对妳感情的唯一性,所以,就变得理所当然。
「我在等妳自己找我,可是妳一直没有过来,时间一久,变成我自己也拉不下脸了。那时知道妳受伤,我很担心,但在知道妳没有大碍之后,又有一点点高兴,因为那给了我一个找妳的理由,下需要去顾及我的大男人心理,光明正大的去妳的学校找妳。」
夏品曦觉得眼眶一热。
这件事情在他们和好之后,有默契的成为禁语。
她一直以为当时他是真的准备要跟她分开了,没想到,他不是真的想分开,他只是放不下身段。
他是在乎她的。
他那么唯我独尊的人,要跟她说这些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这阵子,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在气什么?其实里面有很大的原因是我气自己做得不够好……我终于知道嫉妒的感觉了。」左承尉顿了顿,「昨天看到妳在电梯前面跟另外一个人说笑,我当时居然有种想要过去拉了妳就跑的冲动。」
昨天?啊,她跟黎家航的谈话被他看见了。
「他只是同事。」
「我知道。」他压低声音,「但我嫉妒。」
夏品曦低着头忍不住想笑,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不安的感觉--原来他都看到了,所以才会问那些有没有人追求、会不会觉得心动的问题。
那问题是莫名其妙,但她居然有点……高兴。
「品曦……原谅我的自以为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