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石碑静静的守在门垛前,一块写著「西冷藏书楼」,另一块则是「学以经世,读书报国」。
这里是西冷藏书楼,人人都知道,这是大学士孙诚花了大笔银子兴建的,而且每年都拨出白银一千两维护,并设了监督、司书,司事、门丁、苞丁、杂役等等。
自从大学士孙诚逝世之後,他官拜左宰相的长子孙立明,将西冷藏书楼对儒生开放,让许多人驮著行囊远道而来。
这里成了库存知识、弘扬文化的圣殿,无论是莘莘学子或是满腹经纶的学者,都流连在这古意盎然的书城里。
而孙立明更是常常握著一卷书,在这里消磨了无数个下午。
「大少爷!大少爷!」一名穿著淡绿色夹袄,长相清秀的丫鬟快步奔来。
她的出现和叫声让楼内席间读书的人皱起眉头,纷纷转头看她。
「呃,对不起呀,我小声一点,对不起呀!」梅书赶紧鞠躬道歉,拉起裙子咚咚的跑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唉,这些人通通是外人,她这个大丫头居然还得看他们的脸色呀!
这些人到藏书楼来又白吃又白住,她用想的就觉得呕,可是因为大少爷礼遇读书人,所以她也只能跟大家一样,不爽在心里了。
梅书总算在堆满了先秦书卷的阴暗房间找到了孙立明。
「大少爷,我总算找到你啦!」
孙立明从书海中抬头,他是个白净斯文的年轻人,满脸的书卷气和优雅的微笑。
他的出身、成就、人品,甚至是样貌,使他成为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
许多家有闺女的皇室贵胄,用尽了心思想得到这个乘龙快婿,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
「找我什么事?天亮了吗?」
「早亮啦,亮得不能再亮了。」梅书一边说,一边推开花格子窗,阳光立刻直射进来。
孙立明连忙伸手挡在眼前,「还真的天亮了,我没注意到。」
「大少爷一读起书来就没日没夜,也不知道吃饭休息,身体要再累坏了怎么办!皇上给你两旬时间养病,你却老往藏书楼跑,老夫人知道了又要生气啦!」
真是个伤脑筋的主子,御医才刚说他太过疲累,要他好好休息的,可他却一点都不把御医的话放在心里。
「你不说,老夫人不会知道的。什么时辰了?」
他顾著看先秦关於重法方面的典籍,完全忘了疲倦和时间,现在一停下来,果然感到眼睛酸涩,真的该休息了。
「午时过一刻啦,老夫人和小姐、表小姐都准备好了,在厅里等你呢。」
他像是有些疑惑,「等我?」
梅书立刻抢著说:「我就知道你忘啦!你答应今天陪老夫人和小姐去求子的。」
真是的,她这个主子要是没她在旁边照料著,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梅书这样想,但她还是很以主子凡事都要她打理为荣呢。
「好像是。」他从书海中站起来,弯腰去收拾散落一地的书卷。
侍母至孝的他在这一方面,也是非常受人推崇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孙立明觉得当个人人都欣赏的完人,非常的辛苦,他甚至不大喜欢自己守礼到了压抑的地步。
所以他喜欢躲在藏书楼里,至少这里没有别人的眼光和评判,他不需要小心翼翼的伯毁了自己的形象和名声。
年少得志,其实是很辛苦的,那代表大部分的人将用更严苛的眼光看他,他没有犯错的权利。
那使他没有年少轻狂的岁月。
「大少爷,不用收啦!我去叫王叔上来整理,你一旬给他一两,就是要叫他做这种事的。」
这种粗重的工作,怎么能让主人亲自动手呢?
「我弄乱的,我来收。」孙立明笑著说:「而且,我给王叔一旬一两银子,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孙。」
「那还是我来吧。」梅书一边说,一边帮忙将典籍归位。
她家少爷真是个好人,难怪大家都喜欢,就连她也情不自禁呢。
不过她很清楚的知道,少爷是云她是泥,可她虽然不敢有非分之想,当然,也不容许别人有。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匹配得上她心目中完美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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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那是怎么回事呀?」万浣岁嘴里含著糖葫芦,用很惊讶的口吻说著。
竺昭均也一脸惊奇,「是呀,怎么这么多人呀?」
注生娘娘庙前停满了华丽的马车,许多随从、侍女来来去去的,空气中飘满了香味,到处都可以看见装扮华丽的少女。
如果除掉身後那庄严的寺庙不看的话,这感觉还真像是富家、官宦千金的春游呢。
「这里是注生娘娘庙,还是城郊的桃花林呀?可桃花也还没开,她们就急著发浪啦?」
万浣岁看得啧啧称奇。
大家都知道那些千金小姐们,总是自恃身分,不该去的地方,绝对不会看见她们的身影。
像注生娘娘庙就是一个好例子。
竺昭均轻斥著,「万小三,你好刻薄呀,说的真难听。」
「我哪有呀,我只是说实话呀。大家都知道那些千金爱利用春郊找丈夫,一副巴不得把自己嫁出去的丑样,丢脸死了。」
所谓的春郊,其实就是朝中那些达宫显贵的无聊玩意,那些男人喜欢利用春天风和日丽时,到桃林里吟诗作对、喝酒赏花。
结果演变到後来,却成了千金小姐们找对象和争奇斗艳,互相比较的好地方。
自从万浣岁有一次意外经过,被千金们诬指为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啦、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後,她就下定决心,要讨厌这些权贵和千金。
「你小声点啦!你看她们在瞪我们了。」万浣岁这人是很真很直,可是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真心话嘛!
毕竟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口水就把她们淹死了。
「哼,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天生就歪眼睛?说不定她们压根就没在看我们。」
「好了啦,你真是的。」竺昭均连忙将她的衣袖一扯,「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好了。」
万浣岁咬著糖葫芦,含含糊糊的说:「好啦,真不知道这些人跑来这干么?难道也想求注生娘娘给个孩子?」
还没嫁人就先想著大肚子?唉,她只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竺昭均才不管她嘀嘀咕咕的抱怨,一把拖著她就往庙门走,才刚跨上石阶,两个獐头鼠目偏又满脸跋扈神气的大富人家随从拦住她们。
「干什么的呀!谁让你们随便乱闯,还不快走开。」
「到寺庙还能干什么?」万浣岁没好气的说:「我才要叫你们快点走开勒。」
她都还没嫌这两只看门狗跑错地方乱吠了,他们居然抢先怪她们乱闯?
「少罗唆了,快点走开,今天这里不是低三下四的人能来的,快走快走!」他挥著手,一副赶苍蝇的不耐烦模样。
万浣岁一看就有气,「谁是低三下四的人?从来没听说过哪间庙有不让人进香的规矩!」
「小三,算了啦。」竺昭均不想她跟这些不讲理的随从吵架,於是息事宁人的说:「我们改天再来好了。」
看这个阵仗不知道这里今天有什么大事,不过肯定是有钱、有身分的人才能参与的,像她们这种寻常百姓,当然就只有被拒於门外的份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事!我偏偏就要今天进去上香,谁都别想拦我。」
「哎哟,怎么有一股臭油烟味?难闻得紧,原来是万姑娘在这,难怪了。」
一个刻薄的声音从随从身後传出来,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少女,满脸轻蔑的掩著鼻子,用一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大声说著,
她就是金宝利钱庄的大小姐——钱明珠。
前几年万老爹接下钱员外六十大寿的寿席,万浣岁跟姊姊也一起去帮忙,没想到却意外的跟钱明珠起了冲突,从此成了死对头。
旁边的婢女和其他千金听见了,纷纷都掩著鼻子,皱眉说道:「是呀,本来这里还挺香的,这两个人来了之後就臭了。」
「我当然是臭的,不过我还没臭到需要在身上洒一堆香粉来掩饰!」万浣岁秀眉一挑,凶巴巴的反驳。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呀!她只要看到钱明珠,就会想到她那个不要脸的下流表哥。
明明是他调戏美貌的大姊,居然在钱明珠撞见的时候反过来说大姊勾引他。
看到钱明珠盛气凌人的辱骂大姊,万浣岁当然忍不下这口气,於是跟她天翻地覆的吵了起来。
「知道你买不起这些东西,净会说话酸人有什么用?」钱明珠挥著薰香的手绢,一副同情的口吻,「可怜呀,就是有人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的阶级,还以为她可以跟我们平起平坐呢。」
说完,她还有意无意的挥挥手,刚好指向万浣岁,其他人一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疯了才想跟你们平起平坐!」她看到这些狗千金就有气,家里有钱又怎么样,礼貌全学到狗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