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嫌它是生食,所以不想吃?没事的,很好吃呢。」
「我说过了,我喝酒的时候不吃任何东西!妳自己点妳爱吃的菜吧,不要管我!」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如意微微失落了。她还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机灵、温柔体贴,真能迅速捕捉他的心,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呢。不料,他仍旧是那个我行我素的玄熠,喜怒哀乐完
全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惟有他能左右你的心情,而你,休想控制他!
她太轻敌了。
垂下眉,她随意往菜单上一指,「那我就先点一盘螃蟹吧。」
「螃蟹?」这普普通通的一道菜+却让玄熠忽然警惕,只见他立刻侧身凝望着她,似乎十分紧张,「不行,妳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她诧异。
「我怕妳吃了以后……会有事。」
「会有什么事?」如意莫名其妙。
「比如身子会发痒之类的。」
她笑了,「我从小就爱吃呢,没事的。」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吃了蟹就会全身红肿。」他唇间喃喃,似跌入了回忆的幻境,俊颜呈现忧伤的表情。
「呵……」如意莞尔,「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呀,肯定是一尊娇贵之躯吧?婢子从小家贫,若能用螃蟹填鲍肚子便算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又怎么会跟此人一样呢?」
「总之就是不许!」他蛮不讲理地道。
「公子何必如此迷信呢?」
「我不是迷信,我是为妳的身体好。」
面对这样倔强的男子,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但她没有就此屈服,晶亮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迅速拿定一个主意,转身招呼店家道:「我就要这道螃蟹,给我煮得好吃一点。」
「妳……」玄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彷佛没想到她竟敢违抗他的旨意,「这不是在宫里,妳就不听我的话了?」
「这跟宫里宫外没有关系,有道理的话,婢子自然会听。」
「我刚才说的话没有道理吗?」他微微动怒,「妳太任性了!」
「公子不也是一样吗?」她侧着脑袋,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威严理智的外表跟「任性」两字扯得上任何关系吗?
「刚才我说空腹喝酒会伤身的话,难道没有道理吗?可公子听进去了吗?」
「那怎么一样?我一直这样喝酒,也没见身体出过什么事。」
「我也一直这样吃螃蟹,照样好端端的。」她顶撞。
两人对峙不下,看得一边的官员胆战心惊--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如此冒犯玄熠,即使在朝堂之上,即使是争论重要的国家大事,也没有人敢如此。
「公子,不如这样吧!」如意忽然调皮一笑,「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做、做交易?这女子越说越大胆了!别人为她紧张着急,生怕玄熠一个不痛快就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却仍旧笑嘻嘻的,彷佛在话家常。
「妳打算跟我做什么交易?」玄熠剑眉深锁,定定地望着她。
「我不吃螃蟹了,但公子您也不许再空腹喝酒,咱们互相迁就对方这一回,就像做买卖一样,很公平。」她昂着头,毫无畏惧。
玄熠沉默着,在这沉默的瞬间,身旁所有的人都感到汗水悄悄从额间滑下,气也不敢喘。他们觉得如意这丫头这一回一定完蛋了。
「公子若觉得如意的提议不错,就请喝下这一杯蛋汁吧。」她将先前那调和了蜂蜜的生鸡蛋再次递到他的面前。
说实话,如意此刻的心情也很紧张,她隐隐地抓皱了一方衣角,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等待他的反应。
而他终于有了反应,破天荒地,他将那蛋汁一饮而尽。
「公子答应了?」这一举动,连如意也震惊。
不确定他是否会屈服,不确定他是否会怪罪自己,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拖出鞭挞的准备……但这一瞬,看到他爽快的举动,她的一张小脸顿时舒展开来,绽若春天的桃花。
他答应了!这是否证明他心中很在乎她?又或者,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他,他觉得新鲜有趣,所以陪她玩一玩?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都感到万分开心。
「好了、好了!」她拍手道,「那我们赶快点菜,啊,肚子好饿啊!」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玄熠严肃的脸上似乎晃过一丝笑意。
那丝笑意,衬着他的一袭清雅素袍,衬着这艳阳天的万道光芒,让她感到,似乎有清爽恰人的风吹入店堂,悄悄萦绕着她……
如意侧过脸去,不让自己过份沉沦于他的俊颜。
这侧眸之间,有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看到一个小二端着茶水向他们靠近,小二的眼光凌厉,身手敏捷,不像一般的山野之人,最奇怪的是,他竟向她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
她瞬间明白了--这些日子,只顾陪着玄熠东奔西走,她几乎忘了与司马宣的约定,忘了那个「美人救英雄」的计划。
而此时,在这山野之中,此刻,在玄熠没有警觉之际,正是计划实施的最佳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二忽然从盘底拨出匕首,朝他们的方向刺来。
看似刺向玄熠,其实,那刀刃有一点点不为人知的偏差。
这偏差,惟独如意心知肚明。她猛地立起身子,像一条跳往激流的鱼,跃到玄熠面前。
她听见自己啊的一声,血花顿时自衣衫中喷涌出来,点点滴滴,在空中飞溅……
第四章
她受了伤,不过只是一点点的皮肉之伤,无关生死存亡。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皮肉之伤,便使玄熠打道回宫,取消了一年一度微服私访的行程。
就是这么一点点皮肉之伤,使玄熠将整个御书房搬到她的寝宫之中,暂停了早朝,一边彻夜守护着她,一边在她的床边处理政务,夜夜如此,直至凌晨。
如意的名字在宫里传开,在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南桓国都传开了。
人人都知道她如今是摄政王最宠爱的女子,赛过了已有身孕的陈妃。
谁都嫉妒她,不过最最嫉妒的,当然要属已经怀有身孕的陈妃。
陈妃居住的延庆殿本来繁华热闹,然而自从如意受伤之后,这儿日胜一日地显得幽黯萧瑟,树影摇动之中,透出阵阵阴凉。
月夜,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迈进了延庆殿的大门,看身形,是个女子。
她驻足停留在庭院中的花圃旁,嘴角露出冷笑。
这儿,本开着争奇斗艳的鲜花,但此刻伴随着秋季的降临,竟连瘦菊也没看到一朵;这儿,本搭有一个戏台,日日笙歌供陈妃解闷,但此刻,人散台空,听戏的椅子布满灰尘。
她径自走进陈妃的卧室,看见宫女们在屋外打着瞌睡,无人通传她的到来。
清冷的夜里,惟有一人没有睡意--陈妃。
陈妃正坐在书桌旁,撑着下巴凝思,双眼瞪着窗外的月亮。
她一向衣着光鲜华美,浓妆艳抹,此刻却一身绉巴巴的家常便装,连头发也没梳,而且,看那头发油腻凌乱的样子,似是多日没梳理过了。
她听见响动,瞧了一眼来人,先是一惊,然后轻哼道:「是妳?妳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一番好意前来探望,娘娘您怎么如此误解我?」来人笑道。
「娘娘?」陈妃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讽刺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我了。」
「这哪里是讽刺?」来人上前摸了一把陈妃的肚子,惊得她连连后退,「妳怀有王爷的子嗣,那个丫头再得宠,也改变不了妳的地位。」
「妳真认为王爷重视这个孩子吗?」陈妃苦笑,「入秋已经多日了,他何曾来探望过我们母子?」
「我一直以为妳傻,原来妳也不傻。」
「我傻?」陈妃恼怒,「请问我何时给过妳如此的错觉?」
「就凭妳刚怀有身孕之时跋扈的模样,就说明妳不够聪明!呵,不过现在妳终于明白了,王爷爱美人胜过爱美人肚中的孩子,还算没有胡涂到底。」来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不爱我肚中的孩子吗?」先前只是说说气话,但对方一认可,陈妃倒有些恐慌,「骗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我生了一个男孩呢?难道他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吗?」
「当年唐明皇宠爱杨贵妃的时候,又何曾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下留情?不要忘了,那杨玉环本是他儿子的妻子。」
「不,玄熠不会这样的……」陈妃连连甩着头,「他那样温柔多情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真的与我生分?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丫头?」
「不是我说丧气话,妳呀,还真的比不上她……永远也比不上。」来人轻啧道。
「哪里比不上?」陈妃不服地喷出一腔怒火,刷地站起来,「妳说,到底哪里比不上?」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一张脸……」她抚了抚陈妃的面颊,「这一张脸让妳惨败。」
「她很漂亮吗?」陈妃嗤之以鼻,「没错,她的确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些,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