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既然看不透『那个人』,那么今晚就让我来试一试。」如意笃定道,「小女子只想请大人为我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让我在出场之前就可以看清他。」
「这个不难。」司马宣连连点头,「花厅的北边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平时无人往那儿行走,到时候我就命手下搬张椅子让妳坐在那儿,正好可以透过窗帐瞧见厅内的情形。」
「不必搬椅子,我只要站着就好。」她礼貌地还以微笑。
「如意姑娘,恕我多语,这段时间妳为什么不练舞,也不好好学习打扮自己呢?若想得到他的宠爱,总该准备得充份一些才是。」
「义父曾经说,我只要站在那儿,毋需多做什么,他就会看上我。」如意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至今也没有明白,呵呵,我很清楚自己并非倾国倾城之人,这段时间,我没有像别人那样忙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忙碌。如果义父说的是真的,那我就更加毋需忙碌,白费力气了。」
「所以如意姑娘决定以静制动?」司马宣会意过来,「别人看妳这样,还以为妳心如止水,不在意争宠呢。」
「真的心如止水,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如意低垂的眸子不同以往地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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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与司马宣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当今的摄政王。
摄政王玄熠,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据说,他从前只是南桓帝身边不起眼的养子,但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忽然发动了政变。从此以后,高高在上的南桓帝便被他驱逐到边远地带,而他,手捧玉玺,取而代之。
他有何种本事能在一夕之间让天地风云变色?据说,是因为他娶了苏将军的女儿,让这位当朝元老背叛了南桓帝,起兵拥护他造反。
不过,这位苏将军从前忠心得很,与南桓帝君臣之谊甚深,为何会忽然叛变?
其中原因,南桓国上下没有人知道,像个千古之谜一般,被人们争相猜测着。
更奇怪的是,玄熠在夺得玉玺之后,并没有自立为帝,反而立了南桓帝的小儿子端弘为宪帝,自己却藏匿在幕后,称摄政王。
造反的事都已做了,到头来又何必遮遮掩掩,让江山悬而未决?
其中原因,更加没有人知道。
如意怀着好奇,透过窗帐,往花厅内张望。
那个坐在上座,身着青袍,受到四下恭维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吧?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
不,他并不老,相反,出乎意料的年轻,彷佛只有二十多岁,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
但他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苍凉的意味,似乎早已经历过世事沧桑,已是心机深沉的老人了。
他眉心若蹙,微瞇的眼睛里如同蕴藏着一波幽潭,他的鼻梁像山脊一样地挺拔,他的嘴唇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他其实是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
这张英俊的脸庞,让如意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好奇妙的感觉……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不不,不仅是见过,而是非常熟悉。
在哪儿呢?她左思右想,始终想不起来。
但当他拂了拂流云般的袖子,无意间看向她的方向时,她啊了一声,脚下打了个踉跄。
不可思议!原来,他的脸竟然跟她的如此相似!
简直就像在照镜子,只不过,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彷佛天穹与水中的月亮。
如意的身子颤抖着,一向镇定的她,还不曾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
幸好,她躲在窗帐之外,幸好,这是一条没有人行走的过道,没有人看到她的失常。
现在她可以猜到义父为什么送她到这儿来的原因了,为什么江陵有那么多的美女,却惟独挑了她,为什么义父如此肯定玄熠会一眼看上她。呵,只因为……她有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吧?
据说,一个人最终喜欢的,还是与自己相似的人,或者心灵、或者外表,否则何谓「心灵相通」?何谓所谓的「夫妻相」?
就算这个说法不正确,当人们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人时,也会忍不住好奇地接近吧?像玄熠这样有权有势的男子,当然不仅能够接近她,更加可以把她收藏。
如意涩笑了一下,整理衣裙,准备上场。
花厅里,舞姬们已经轮番登场,献出自己的绝技。
梅姬在唱歌,她的歌声能让山林间的晨鸟自惭形秽;紫姬在跳舞,她的身姿轻盈,甚至可以踩在荷花的花心上,还有那些弹琴的、吹萧的,对玄熠投以倾国倾城微笑的,所有的女子,为了得到世间极致的荣华,都在努力呈现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如意凝神定气,缓缓步入大门。
她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如同压轴大戏,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平素一身淡色的她,今天却化了浓艳的妆。
敷着极白的粉,抹着桃花一般的胭脂,勾着晶亮鲜红的小嘴。
她的头发用数十枚金簪高高盘起,眉心贴着闪闪的花钿,恍若神仙妃子,浑身上下流动着耀目的光泽。
她的足上缠着一圈坠有银铃的链,一步一摇,银铃发出微响。
从江陵带来的舞衣,有着长长的水袖,彷佛划过天际的一道晚霞,拂着柔软的地毯。
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舞姬们,此刻对她刮目相看,后悔没有早点警惕。
如意微微笑,笑容淡定却自信。
其实,她本不喜欢浓妆艳抹,但临行前,义父曾叮嘱她,在初见玄熠的一刻,一定得如此打扮。
她很庆幸,自己这样打扮还算好看,不像有的女子,稍微涂一些艳丽的胭脂,便显得俗气。
铃声停了,因为她已站定,目光炯炯地看着玄熠。
她看见玄熠正凝视着她。刚才,那么多美人极其能事地讨好这个男子,都不见他如此在意过谁,而她,初一登场,不说不动,便全数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来,义父没有骗她。
「给王爷请安。」如意轻轻道。
玄熠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他的手腕在衣袖之下不为人知地颤抖了,盛着美酒的杯溅出了晶莹芳醇的一滴。
他的双眸中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就像刚才如意偷窥到他的长相时一样。
但他的「难以置信」又跟如意的有所不同--如意只是惊奇,而他,却有着一种凝重的忧伤。
「妳叫什么?」良久良久,他才问。
声音沙哑,似被某种莫名的东西梗住了喉咙。
「如意。」她欠身答。
「如意?为什么起这么普通的名字?」他朝四下的舞姬们看了看,彷佛在拿她的名字与别人的做比较,猜测她取这个名字的用意。
「奴婢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普通。」
「哦?」他挑了挑眉。
「因为,『如意』是世间最难求的事,怎么会普通呢?」记得义父曾经说过,在这个男子面前,不必事事逢迎,卑躬屈膝。有时候,故意跟他作对,反而会更加得到他的喜爱。
「说得很有道理。」他果然点了点头。
「何况,名字是父母所取,我不会任意更改。」这一句话,惹得四周改了名字的舞姬们更加恼怒。
「妳是哪儿的人?」玄熠却弯起了嘴角,饶富兴趣地道。
「奴婢是孤儿,不记得家乡在哪儿了。」
「可妳刚才说过,妳的名字是父母所取,倘若妳是孤儿,又哪来的父母?」他在挑她话中的毛病。
「孤儿就没有父母吗?」她笑,「若无父无母,奴婢又是打哪儿生出来的?既然曾经有过父母,那么有一个父母取的名字又有什么稀奇?奴婢只是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在我很小很小时候,他们就去世了。所以,我至今只得记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却不记得他们的长相,更不记得我的家乡。」
「那么妳是如何进府的?」
「是司马大人好心收留了我。」她与司马宣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色。
「回王爷,如意的确是我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司马宣连忙帮着解释。
「原来如此。」玄熠颔首,「既然妳在司马大人的府上受教,也应该身怀绝艺吧?」
「奴婢很懒,琴棋书画一样也没学会。」
「哦?」玄熠的双眸似乎一亮,「妳很懒?」
「放肆!大胆如意,有妳这么跟摄政王说话的吗?」司马宣故意喝斥。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如意垂下眼睑。
「那么今晚妳准备为我们表演什么呢?」玄熠倒毫不介意,朝司马宣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看妳最后一个出场,我还以为妳是压轴大戏呢。」
「王爷等会儿便知道了。」
她退后两步,击了击掌,按照司马宣先前嘱咐的,乐手停止奏乐,鼓手却拿起了鼓棒。
咚,咚咚……她衣袖一甩,开始应着鼓点旋转起来,足下的银铃随之轻响。
没有任何舞姿,她只是不停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