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还是不肯相信我,」橘衣叹一口气,「也对,如果换了我,也会不信的。那好,妳动手吧,请动手的时候爽快一点,让我死得没有痛苦。」
她这么说,她反倒犹豫了。
心中的好奇不断地扩大,好奇对方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那个地方,又是什么所在?
这种好奇迫使她微微松了手,试探地道:「如果我暂且相信妳,妳可介意我点妳的哑穴?」
点了对方的哑穴,让她不能向宫中侍卫呼喊求救,再仍用利爪扼住她的致命所在,让她在前面引路……相信这样于己不会有危险吧?
「看来,嫂子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橘衣却微微笑了。
「什么意思?」
「倘若妳对我表哥无情,也就不会这样好奇了。」她指了指前方,「趁着还未到三更,我们快走吧,否则表哥理完政务前去妳寝宫却又找不到人,嫂子妳岂不是暴露身份了?」
如意没有回答,算是默许。于是便由橘衣引着,往一所幽僻的所在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呈现出一座她从未涉足过的小楼,而更令她诧异的是,这小楼便在她居住的景阳宫内。
「这是什么地方?」她四顾打量,解了橘衣哑穴,「我怎么从没来过?」
「景阳宫这么大,嫂子没来过一两处的,也不奇怪。」橘衣道,「何况,这里平日对外声称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
「那么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如意跟随她走入寂静的阁中,紧紧关上房门。
「怀念一个人用的。」橘衣的表情有一丝忧伤,「当我们想念她的时候,便会到这儿来,因为这儿堆放着她生前的东西。」
「你们?」你们是指谁?那个她又是指谁?
「对呀,我们就是指我和表哥。」橘衣转身看她,双眸黯然,「而她,是指故去的九公主。」
九公主?!如意震惊。
呵,她好笨,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景阳宫本来就是九公主的住处,这儿原就该堆放着她生前的东西。
「那儿有一幅画,」橘衣示意她看墙上,「妳过去瞧瞧。」
如意不解地走过去,燃亮烛光,朝那扇墙壁望去。
那儿,果然挂着一副美人的肖像图,虽然明显是一副旧作,但纤尘不染,很显然,有人经常来看它,保持着它的清洁。
如意瞪大眼睛,瞧着那画中美人的容颜,越看越吃惊,嗫嚅道:「这……这上面的人好像……」
「很像妳,对吧?」橘衣爱惜地抚了抚卷轴,「这是表哥最喜欢的画了。」
「他什么时候叫人画的,怎么从来没给我看过?」画中竟是自己,这难免不让人感动。
「妳不要太高兴,」橘衣却冷道:「因为,这画中人并非妳。」
什么?如意猛地回眸,难以置信。
「长得很像吧?」橘衣叹息,「妳跟九公主翩翩,相像得如同一对双胞胎,或者,就像她的轮回再世。现在,妳知道太上皇为什么会挑中妳,而表哥又为何特别宠妳了吧?」
「因为……」如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她此刻已经恍然大悟。
「因为翮翩是表哥最爱的女孩子,虽然,他俩以兄妹相称,却不顾名份的禁忌,深深地相恋,执意在一起。而太上皇,也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派了貌似翮翩的妳来接近表哥,迷惑他的心,毁灭他。」
「不、不……」她当年也听过九公主下嫁玄熠的流言,但这短暂的流言随着九公主的亡故也在民间消失了,她很快把这件事忘了。何况,据说九公主的墓碑上并没有写出她已婚的身份,玄熠的正妻一直是苏妃。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义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还有一件事,妳应该知道--表哥他并非篡位,这皇位本是他父亲的,是当今太上皇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夺走了本该属于他侄子的宝座。表哥知道实情后,决心复仇,这才将太上皇驱赶至江陵!比起叔父当年对表哥全家的赶尽杀绝,表哥已经算仁慈的了,他还把太上皇最小的儿子立为宪帝,自己只称摄政王而已。」
「这不可能!」
她一向敬重的义父,一向对她温和慈祥的义父,怎么可能是个卑鄙的窃国者?以前,义父老告诉她,玄熠如何忘恩负义,他收养了他,他却夺了他的皇位,把他放逐在那荒凉的地方终老,这些她早已认定的事实,这些让她打抱不平的事实,什么时候竟成了谎言?
如同昼夜颠倒,如意脚下打了个踉跄,不断地摇着头。
「我告诉妳这一切,只是希望妳不要被人利用。」橘衣靠近,扶住她,「我相信嫂子妳不只是太上皇驯养的一个杀手而已,更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如今南桓国还算国泰民安,若再改朝换代,表哥死不足惜,受苦的是百姓呀!」
她该听从橘衣的劝告吗?她该就此收手,放过玄熠吗?
不,国家大事不是她能管得了的,谁是谁非一会儿她也难以分辨,她只是义父收养的一个孤儿,义父叫她做什么,她就该做什么。
永远也忘不了,自家乡那场洪水之后,她被人牙子拐卖,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好几次在富人家中为奴为婢,却因为美貌被男主人垂涎,而遭到女主人的虐待;后来被卖入青楼,又因为不肯接客而被老鸨毒打禁食。
是义父收养了她,教会她一切技能,让她平日衣食无忧,夜晚能安心地入睡。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大恩,只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男人,背叛自己的恩公?
「对不起。」她感到眼角要落泪了,手下却仍旧敏捷,点了橘衣的睡穴,「明日我还是要依计行事,委屈郡主在这儿待一晚了。」
她不杀这个女孩子,但也不想让她妨碍了自己。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千鸟湖是一个美丽的湖泊,据说每年天气寒冷之时,南桓国所有的候鸟都会飞到此处过冬,景色奇异。
此刻入秋不久,鸟群尚不多见,但放眼望去,那天地间的一片淡淡水域闪闪发亮,足以令人惊叹了。
下了马车,如意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行宫不过是几间搭在岸边的小屋,怪不得她有机会跟玄熠相处--这样狭小的地方可住不下一大群侍卫。
玄熠带她泛舟游览湖上夕阳西下的风光,小船在苇草间摇晃,她略微紧张。玄熠一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没有半句甜言蜜语,慰藉的感觉却从他温暖的掌心传入她的心尖。
「我知道妳害怕水。」他说,「如果害怕,就不要看着它,只需看着我就行了。」
后半句是贴着她耳际说的,声音轻柔得像风抚过花瓣的声音,形成一种暧昧的意味,引得她害羞地低下头。
「本应该冬天再带妳来,那时候这里的景色会更美。」他抬头看了看天。
「那就冬天再来嘛,我可以等的。」如意似有一丝歉意,「最近王爷国事那么繁忙,却还想着带我出来散心,让如意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如果冬天再来,她就可以晚一点执行义父交予的任务,就可以获得多一点的时间,与他相处……
「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妳在宫里一定待厌了,我是该早点带妳出来走走的。」他摸了摸她的长发,言语中满是宠汤,让她的双颊又增添了一丝绋红的颜色。
「其实这个季节的千鸟湖也很漂亮了……」他的好意,她当然要领情。
「是不错,不过……」他再次望向天际,彷佛在寻找一样失落已久的东西,「总感觉还缺点什么。」
「缺什么?」如意也好奇地看向碧空。
「妳喜欢什么鸟?」他却忽然问。
「嗯……」她低眸略微思索,「我喜欢白色的鸟,比如仙鹤,可惜现在这里没有。」
「仙鹤?」他直直地盯着她,眸子里闪现出一种奇异光芒,但很快的,那光芒又黯了下去,变成幽伤的灰色,「的确,现在这里没有鹤,所以总感到缺少一些什么。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也喜欢仙鹤,她还说,下辈子要转世变成一只鹤。」
「这个人,就是那个吃了螃蟹会全身红肿的人吧?」她猜测道。
「妳怎么知道?」玄熠似乎有些吃惊。
「因为王爷您的神情呀!」如意淡淡一笑,「每次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您的神情就会特别痛楚,就像心里被谁挖走一块似的。」
现在,她总算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这个世上,恐怕惟有去世的九公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他是否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她生前喜欢的、不喜欢的,甚至想到了遥远的将来,想到了她的来世--那些也许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有来世,王爷您希望变成什么呢?」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是否,他希望变成另一只鹤,与九公主双宿双栖?
「希望……希望变成一个养鹤的人。」他低眸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