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岁?长得这么标致……而她却永远长不了,永远永远的年轻……”
“你不要紧吧?”
他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叫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樵惮。”她静静接了这阙词。“柳永的蝶恋花。”
他一直迷蒙的眼睛猝然睁亮,凝视她半晌,突然仰头大笑。不知何故,他的笑声听来竟是如此刺耳山
心意陡然间了一句:“你是在哭吗?”那笑声并未透著愉悦,她听得出里头充满痛苦。
她的问题再次震撼了他,他不笑了,他瞪住眼前模糊的影子,她和蓉蓉一般聪慧……但不可能,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蓉蓉。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问了一句:“蓉蓉,是你吗?”
龙心意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望住他。
“是的,你是蓉蓉。”
心意还是不接腔。如果是蓉蓉,他想怎样?她好奇著。
他温柔地淡淡微笑,然后自袍里掏出一只奇异的杯子。
心意瞪著月光下那奇异的杯子,不禁“呀”了一声。多么特殊的杯子,她伸出手好奇地摸了一下,质地精细,花纹美丽,光滑透明的杯壁薄如蛋壳。
“蓉蓉,我用最好的‘夜光杯’盛你最爱喝的蔷薇酒。”说著,他拌起地上的酒瓶,将美酒注入杯内。心意再次震惊悸动,她瞪大双眸诧异地看那唬珀色的液体倾入杯内,霎时杯壁光彩褶褶绮丽无比。
世上竟有此等奇妙的东西,心意看傻了。
“喜欢吗?蓉蓉?我一直想送你。”他将盛了蔷薇酒的夜光杯递至她面前。“喝吧……”
几乎是带著一种神圣而激动的心情,心意小心地接过那只杯子,捧著它闻到扑鼻浓烈的香气,正要辍饮,忽然一把力量将她整个人拉起,杯里的酒瞬间泼洒出去,湿了一地也溅湿了她的衣棠,她还没回过神就被紧紧抱住。
“心意、心意……你真是吓死姑姑,我以为你不见了,以为再也找不到你……”说著就将她往瓦舍外拖。“走走走,我们快回去,免得你不见了,老哥定会杀了我……”
心意被姑姑一把蛮力拉得头晕目眩。“姑姑……姑姑……你听我说……”
“先回去再说,我就快被你吓得没命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瓦舍虽然好玩,可没几个正经人,真不该带你来,等会儿被坏人掳走了……”
“姑姑,你别急著走嘛,我方才遇见了一个男人……”
“是,这京城全是臭男人,专门骗女人的臭男人,尽是些肮脏东西,我忘了告诉你,一见到男人就闪就躲,躲得越远越好,反正好男人全都死光了,就算真有例外,也断不会出现在瓦舍里。”
“唉……”心意放弃地叹息,只好跟著姑姑走了。
终于回到姑姑将要开张的龙凤酒馆里,龙锦凤一屁股坐上凳子累得直喘气,喘了半天气突然对著心意又哭起来,心意可吓坏了忙安抚姑姑。。“怎么了、怎么了?”
锦凤一把抱住侄女,嚷嚷道:“小宝贝,我要是弄丢了你可怎么好!”她真是吓丢了胆。
看来姑姑真是吓坏了,心意感到内疚,起身扶著姑姑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没事的,姑姑,我这么聪明,就算去了,也会自己找路回来。我就跟忠犬一样,不论被丢得多远,也会汪汪汪地跑回姑姑身边……”
她俏皮的话,让锦凤立即破涕为笑。“怎么把自己比做狗了,傻丫头……”
“唉呀!”心意突然喝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锦凤慌张地问,看见心意瞪著手里的杯子跺起脚来,神情是懊恼极了。
“糟糕!忘了还人家……”
“夜光杯?”锦凤不愧是开酒馆的,一见侄女手上的杯子立即认出来历。
“姑姑也知道这夜光杯?”
“那当然,这玩意见产于甘肃酒泉,是用祁连山玉石巧磨细琢而成,全中原不超过十件,可是稀世珍宝。据说当美酒倾入时,杯壁会透出绚烂的光芒,小宝贝,你从哪儿弄来这东西?”
“我……我方才跟人借著盛酒……”她简单道。
“那怎么没还人家?”
还说?不都是因为你没头没脑地拉走我。心意懒得多说废话,这姑姑老是少根筋,她转身就往门外踱去。“我拿去还人家……”
锦凤忙拦住心意。“你别傻了。这种夜光杯如此稀奇,人家怎么会轻易借给你这素昧平生的人,其中必定有诈……”
心意忍不住要翻白眼。“姑姑呀,什么诈不诈的,我现在若不快生拿去还,迟了,人家会当我是小偷……”
“是是是,就是了,你八成遇上金光党,你现在回去就中了人家的计,他八成会说你是小偷,然后威胁要抬上官府,跟著问你要不要私下和解,然后就开出个天价要你赔偿。你千千万万不可以去,要上当的!”
龙心意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望著姑姑道:“姑姑呀,你疑心病别那么重好不好。”真亏地想得出这些。
“你听姑姑的话好不好?江湖险恶你知道多少?今夜你害姑姑担心的还不够吗?”
龙心意看姑姑一脸的憔悴,她真是累惨了。一下皱纹好似多了好几条,她不忍心起来,安分地生了下来。
“好姑姑,心意哪儿都不去,你别恼了好不好?”
“这样才乖、这样才乖……”她终于松了好大一口气,宽慰地笑了。
龙心意捧起酒杯,还闻得到残留的浓郁酒味。那蔷薇酒的味道和那男子时而温柔、时而狂肆的眼神,在心意青涩的心坎慢慢漾开一抹异样的情愫……
她不是蓉蓉,却阴错阳差地接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头一回有了深深的罪恶感,一定要快些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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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酒馆终于开张了,这是龙锦凤继银凌县后开的第二家分店,然而开幕当天爆竹放了,锣也敲了,酒保们也拚命的吆喝了,可是——空著的板凳冷冷清清、整整齐齐排列在空著的餐桌旁,馆内一个客人也没有。
龙锦凤见对街酒馆生意兴隆,气得坐在柜怡前咬牙干瞪眼。
“我卖的酒味道又不比别家差,料好实在,怎么会没客人上门?”她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一旁她那心爱的侄女,镇日只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发呆,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将她从那鸟地方带来京城开开眼界,她竟然只是对著一只夜光杯发呆。
不过就一只杯子嘛!再漂亮、再神奇也只是拿来盛东西罢了,难不成能当仙丹吃吗?真搞不懂这丫头。
龙锦凤叹息转头间酒保:“我说阿明啊……”
“是。”阿明勤快地趋前听话。这雇主的脾气几天下来他可是见识了不少,他怕极挨骂,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我说我雇你来,可不是请你来打苍蝇捉蚊子的,你别净杵在那里,快想想为什么咱们生意会这么、这么差?”
“呃……这个……这个……”他低下头拱著手欲言又止。
“别这个、那个的,你倒是说话呀……”
他瞥了老板娘一眼,怯儒地。“我怕说了您不高兴……”声音细小如蚊鸣。
龙锦凤听不清楚,不耐烦地扯开嗓门就嚷道:“你没吃饭呀,大声点!”
“我怕说了您不高兴!”果然很大声。
龙锦凤腿起眼睛。“你再不说,我才真是要不爽……”
“是是,我说、我说……这个……咱们京城向来没有女人做男人生意的,您的酒虽好,可客人一打听是个女人家开的,就没了兴趣。”
龙锦凤果然一听立即胀红了脸,发泼道:“岂有此理,难道女人就只能在家给小孩把屎把尿的?”
阿明被锦凤的大嗓门给吓得瑟缩了一下,噤了口,早说她会生气的嘛。
龙锦凤见他沉默了,喝道:“快说呀,外头的臭男人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
龙锦凤喳呼著骂道:“你再这样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的,小心我将你踢出门去……”
“是是是……他们还说……”他越说越往后倒退,小心保持安全距离。“他们还说您都三十几了还没嫁人,如果不是怪物,就是烧的菜特难吃才会……”
“混帐!”龙锦凤没等他说完话,一张椅子已经摔出去,那伙计吓得逃命去了,一旁人也怕得退得老远。
只有龙心意没事似的维持著原先的姿势——脸侧趴在桌面上,将唬珀色酒液不知第几次的倒进夜光杯里,约烂的光彩穿透薄如蛋壳的酒杯,印在她细雪般无瑕的脸颊上。
她凝视著美丽夺目的光彩宛如丢了魂魄,当她白日再回瓦舍,那儿已经空空荡荡,只有昨夜群众欢闹过后遗留下来的残余垃圾,证明昨晚的欢乐不假。
她回味起当时他低吟的词——瓦舍……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