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带你走。」
「可是……你不是说……」舞鸢吞吞吐吐的,忽然眼眶湿润。
「就赌吧!」棠靖翾淡淡一笑,洒脱,却仍有抛不下的情意。
「赌赌看,我带你回长安,会不会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忘记你的旧情人,然后爱上我!」舞鸢一双水眸迷蒙地大睁着,心底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直泛上来……
比起安胥来,棠靖翾有多大的差别?其实他不必赌了,几乎就在这一刻,她已经决定要开始爱他了。
京都长安,有着雄伟复杂的建筑,闪动瑰丽的灯火。近夜时分,舞鸢第一眼看见这富庶繁华的都城,更显陌生。
一座雕梁画栋的豪宅前,棠靖翾扶舞鸢下了车,只见众人出厅迎接他,一字排开,阵势之浩大令人咋舌。舞鸢自认不是乡野平民之辈,却也不免心惊,她虽然知道他是个富有的商人,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啊!
此时,正厅中缓缓走出一名妇人,衣饰华丽,雍容庄重,两边有两名小丫鬟陪侍着,想必是棠靖翾的母亲。
「翾儿,你终于回来了!」棠夫人欣喜地直走到棠靖翾面前,脸上充满了疼惜的神情。
「娘,您怎么出来了?应该是我去给娘请安才是。」棠靖翾赶忙迎上前去,扶住棠夫人。
「欸你这个儿子出去跟丢了一样,回来是我捡着,哪还顾那么多规矩!」棠夫人拍着儿子的手,不由得掉下泪来,正色地望着他,「这次回来,可不许动不动又离家了。」
「娘,您放心,西域不安全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棠靖翾笑着,没把真正的心思说出来。事实是,他还带了个舞鸢,他希望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地方居住,这才是他所在意的。
棠夫人目光一斜,这才见到了舞鸢。
棠靖翾轻轻拉过舞鸢向娘介绍:「这是舞鸢。」别人家人相见的场合,舞鸢觉得自己怎么称呼似乎都不对,她只得怯怯地喊了声:「棠夫人。」棠夫人慈爱的脸色霎时褪去,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物品似地盯着舞鸢看,舞鸢的头低垂着,正好避过棠夫人脸上明显闪过的一丝不悦。
儿子竟然带个西域女子回来?这算什么棠靖翾一看情势不对,当下立刻维护起舞鸢,他很快地说:「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累坏了。先让舞鸢去休息吧!翠潋!」接着,又点名一个个子娇小、大眼睛的丫鬟:「你扶小姐进去休息。」翠潋年纪小却灵活,她悄悄瞟着舞鸢,却不敢多问,只是说:「小姐住哪儿?」
「住……」棠靖翾怔了一下,舞鸢临时决定跟他回长安,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安排。
「住月波清斋吧。」月波清斋?翠潋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这大宅分两院,东院夫人住,西院是少爷的住所,再其后便是月波清斋,那儿飞楼杰阁,名花美木,是少爷极为得意的一座宅子,平时还不准别人进去呢!没想到如今却要给这名西域来的女人住?
翠潋偷偷吐了舌头,半句话也不敢说,扶了舞鸢快步走开。
「翾儿,这女人是什么来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棠夫人始终皱着眉头,倒还算给舞鸢面子,待她走了才发作。
棠靖翾淡淡一笑,不愿多提:「舞鸢是个好人家的女孩,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棠夫人的不悦更甚。虽然打从棠靖翾他爹过世,这个家和家族事业就是他在作主,而且早已建立了威严,树立了权威,可是这次实在是……
「翾儿,娘知道娘管不动你,你爱弄个西域女人回来,我也没办法。」棠夫人不但不信任舞鸢,还觉得她这么随便地跟儿子回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心里先对舞鸢打了折扣,看低了她。
「你要她做妾做婢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你叫她守规矩点,可别给我们棠家丢脸!」她蹙眉道。
棠靖翾浓眉一蹙,觉得娘这话实在说得刻薄极了,他不愿意刚到家就跟娘争执,只得含糊其辞,试着转变话题:「娘,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孩儿这些日子不在,娘身子可好?靖骐还在临邛的舅父家,他有没有捎信来?」
「人家才听话呢!他呀,固定都捎信回来报平安。哪像你?心里什么时候惦记着我这个做娘的?」说起小儿子,棠夫人不由得还是怨起棠靖翾来。
「娘,既然这样,我们叫靖骐回来吧!」他才刚回来,娘就管东管西的,以后怎么得了?
「好端端的,叫他回来做什么?」
「反正娘也想他,不是吗?这下我们两兄弟都陪在娘身边,岂不好?」棠靖翾一笑,他怎么能明白告诉娘,他想把弟弟叫回来,是让她有别人好管,他可以乘机开溜?
「我哪敢奢望?」棠夫人也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边的生意还要靖骐去顾着不是吗?」
「是啊,不过娘可比生意重要得多了。」棠靖翾一席话果然哄得棠夫人笑逐颜开,他适时打了个呵欠,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累了?」棠夫人果然心疼。
「赶快先去休息吧。」
「那我就先回房了。」棠靖翾求之不得,终于脱身,他急着想去看舞鸢呢!
第5章(1)
绿窗油壁,清雅幽静,舞鸢才刚踏进这间屋子,就觉得有一种如梦似幻不实际的感觉。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让她不安而紧张,她似乎从来不曾像这一刻对自己的未来这么怀疑过,她的未来将在这间异乡的精致小屋中度过吗?她的楼兰呢?她的家人呢?舞羚怎样了?那个背叛她的安胥呢?虽然恨他,但恨不也是挂念的一种?舞鸢不知不觉地迷惘了。
「小姐,我去打水来给您梳洗一下好吗?」翠潋问。
「你叫翠潋吧?」舞鸢轻声问,语调小心。
「不必对我那么客气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是什么身分。」
「小姐怎么这么讲呢?少爷把我派给小姐,我当然要好好服侍小姐啰!」翠潋机伶地说。
「说得没错。」棠靖翾朗朗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你在楼兰是王室贵族,在这里当然也是。舞鸢,你别觉得不自在,有什么事,想要什么,尽管交代翠潋去做就是了。」王室贵族翠潋偷偷伸了伸舌头。
「少爷说得是,小姐,我去给您端水吧!」贵族是她在楼兰的身分,可是在这儿她什么也不算了吧!舞鸢看着奔出门去的翠潋,她皮肤白皙、凤眼,鼻子不挺却很可爱;然而自己深目媚眼,鼻子高挺,肤色也比一般汉人黑一些,她在这儿,明明白白就是个外地人。
倚在窗前,舞鸢的心里一片茫然。
「这间屋子,看起来还好吧!」棠靖翾关心地问道。
「嗯。」舞鸢漫应了一声。
「缺什么就告诉我。」
「好。」
「这里的景观不错,有月亮的晚上,阵阵的月光会柔和地洒进来。」
「是吗?」突然之间,棠靖翾握住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扳了过来。舞鸢惊讶地看着他浓眉底下的那双深眸中闪着两簇阴郁的火焰。
「你听好……」他按捺着不悦之情,语调阴沉。
「我千里迢迢把你从楼兰带来,是因为你说你不想留在那里,如果我带出来的只是你的人,你的心却还留在楼兰,那我立刻可以把你送回去!」舞鸢怔了怔,眼前这英俊霸气的男人,发布命令发布惯了的男人,那么的傲、目空一切、理所当然……不知怎地,她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他闷声问。
舞鸢笑着叹了一声,「我笑如果我还在楼兰,心情不像现在这么乱,我一定立刻回嘴跟你吵架了。」
「那就吵吧!」他深沉地、认真地凝视着她,「我喜欢跟你斗嘴,我喜欢看你嘟嘴倔强的模样,我希望看见你的笑容——你懂吗?我希望你是快快乐乐的跟着我,而不是无可奈何、委屈地跟着我!」舞鸢望着他那对深邃而黝黑的眸子,望着他那迷人而男性的脸庞,她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一份酸酸的柔情,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尽量去做,你给我时间,我需要时间来当一个……可以适应长安的楼兰人。」时间……对了!棠靖翾像被敲了一棒,忽然醒了过来。他怎么自私地只顾着自己不愿意见她郁郁不乐,就立刻要求她恢复从前的样子,却没替她想想,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又初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她当然需要时间去调适一切。
他轻轻地、怜惜地把她拉进了怀里。
「是我不好,我太急了,你甚至从来没有离家远行过,是不是?」他松开她,温柔地望着她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蛋。
「我既然把你带来,如果你不快乐,那也是我的责任。我保证,我会让你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的。」舞鸢的眼眶湿了,泪珠在里头转啊转,找不到路只好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