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下巴,「我爱上你了。从在这湖畔遇见你,我看着你不服输的眼神,脸却直红到耳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你是我的。我要带你回长安,就算明媒正娶也好。」舞鸢羽扇长睫眨着眨着,听得困惑,甚至有些感动,以汉人的优越感,看她们西域女子根本只当是不值得重视的玩物罢了,可是这优雅高贵的男人竟然说他想娶她?
不不不,她不能感动!舞鸢理智地很快把这份心动压抑住。
「不可能的,我从小就跟楼兰的二王子订了亲。」
「什么?」如雷电般劈下,棠靖翾的脸色全变了。
舞鸢不得不承认,他失望懊丧的神情真的让她心湖为之荡漾,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她很努力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姊姊嫁给殷阗,我嫁给安胥,这是从小就决定的了。」
「舞鸢,你听着。」他握住她柔弱的肩头,凝视着她,深邃的眼中带着某种洞悉的能力。
「如果是别的姑娘,我可能相信她们会顺从家人的安排成亲,可是你……」他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肯听父母之命,去嫁一个你不爱的人。」
「你说错了,也没错。」她接口,坚定的抬头,在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叫她要维护安胥。
「以我的个性,我是不肯听父母之命,去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可是我喜欢安胥。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以后是他的妻子,他也喜欢我,这点我们跟其他媒妁之言的婚姻不一样。」他重重地吸气,脸色阴冷,定定地望着她,眼中已经燃起了火焰。她怎能在他面前这么坚定地说她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他这一辈子,头一回这么想要一个女人,却也头一回被这么狠狠地拒绝。
他的眼神阴鸷,语气相当不平稳。
「你对我一点都没有感觉?」
「没……」舞鸢已经完全被他直接的话搞得意志全失,她怔怔地瞅着他,瞅着瞅着,却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她是喜欢安胥没错,这点她无法质疑,然而说自己对棠靖翾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实在是假话,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他,可是……
他猝然拉她入怀吻着,虽然在他捉住她之前,她已经本能地警觉了,可是她完全抵抗不了他强壮如铁钳般的手臂。
她喘着气,觉得昏眩,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她却出奇地对这种反应、对他的吻、他的唇有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没有从前的慌张与抗拒,她甚至感觉得到那唇舌之间鼓荡与传送着的情意。令她沉醉、迷恋,不愿醒来,不愿清醒的情意……
湿润的唇瓣,狂烈索求地在她的唇上游移,似乎想吻醒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的嘴移向她的耳畔,留下一串串碎吻与呢喃:「鸢,你骗不了我,如果你对我没有感觉,你的心为何狂跳,你的身躯为何颤抖?你敢说你不爱我,我就让你走。」舞鸢娇小的身躯在他怀中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应该是安胥的妻呀!她一直爱着的人是安胥!可是她跟安胥还没做过的事,却先跟棠靖翾经历过了,这到底算什么?
一股突如其来的罪恶感,使她使尽全身力量推开他,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跑了开。
舞鸢一路疾行,像有什么野兽在身后追赶着她似的,然而她自己明白,这野兽只怕不在她身后,而在她心里。
她头也不回,一路未曾停歇,直到奔进了家门,这才扶在门扉上喘气。
「鸢,你去哪儿了?」是安胥?怎么会是安胥?舞鸢这时候看见安胥,彷佛就像是刚刚背着丈夫在外头偷情的妻子回到家中面对亲爱的丈夫一样。
「我……出去走走。」舞鸢拍了拍胸口,略定心神,环视四周,却发现她的爹娘不发一言,只是面色凝重地垂眼坐着。大厅中,寂静得令人心寒。
「安胥,怎么了?」舞鸢霎时忘了其他事,正眼直视安胥,这才看见他的眼睛红肿,脸色黯然。
「殷阗……找到尸体了。」
第4章(1)
不只舞鸢家,不只楼兰王室,整个楼兰城似乎都陷在一种凄风苦雨的气氛之中。烈日骄阳依然当空高挂,然而窒闷的空气沉甸甸的,似乎加重了每一个人心灵的负担。王室悲恸地准备王子的丧礼,楼兰王哀伤过度,病倒在床。
舞羚哀恸、哭号,终至泪珠落尽,剩下无声的乾哭,她仍不放弃任何一个哀伤的机会,哭得教人肝肠寸断。
除了睡觉的时间,舞羚醒来时多半只是呆瞪着,静默不语。
舞鸢知道她姊姊从小便把她的未来寄托在殷阗身上,就像舞鸢对自己的未来总只有一种想像安胥的妻。
然而现在,舞羚的人生彷佛猝然停止了,霎时茫茫无着处,毫无目标。
舞鸢想尽了所有安慰姊姊的话,陪着掉眼泪,然而舞羚仍是一般消沉,恹恹了无生气。
再也想不出话来抚慰姊姊,舞鸢烦躁地离开卧室,行经父亲的书房时,她隐约听见父母亲似乎在房间里专心讨论着什么,她好奇的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王后的提议你想过没有?舞羚的事也该安排安排了。」舞鸢听见她娘这么说。
舞羚?什么行不行?怎么,殷阗才刚死,爹娘就急着为舞羚作决定了?既然是舞羚的事,那么就算她没有权利发表意见,至少也该先知道吧?
舞鸢想也没想,咚咚地奔回房间,摇醒在床上休憩的舞羚。
「羚,爹娘在讨论你的将来……你快起来,我们去书房外面听。」
「别烦我。」舞羚侧身面墙,消沉地说:「他们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完了。」
「羚,你这是什么话!」舞鸢叫了起来,实在难以再忍受舞羚的消极,她重重摇晃她。
「你醒醒吧!起来勇敢面对将来的一切!」
「我不要听这些!」舞羚叫道,双手捂住耳朵。
「舞羚,你要听!」舞鸢用力地扯下她的双手,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你还年轻,你知不知道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死了殷阗不是死了一切,你会再遇上一个好男人来照顾你的!就算没有,你自己也得活下去啊!难道你希望你的一辈子就这么随着殷阗活埋」舞羚放下手,脸上逐渐有了悲伤以外的表情,逐渐有了泪水以外的面容……终于,她幽幽开了口:「鸢,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你忘了,我不是你,你勇敢、坚强,可我不是,我根本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弱女子……」
「那你更应该坚强起来啊,是不是?」舞鸢打断她的话,拉起她的手,把舞羚拖到书房外。
舞羚不得已,只好顺从地随着妹妹在门外偷听。
「那么,就这样吧,照王后的提议,赶快办安胥的婚事,冲冲喜。」讨论似乎已近尾声,华嫽结论似地说。
归耆叹了一口气,「舞羚温顺的性子,可能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可是舞鸢的个性一向刚烈,受不得一点委屈……」怎么?不是讨论舞羚的吗?怎么她也有份?舞鸢的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喉咙口。
「就因为舞羚柔顺,所以王后才这么喜欢她吧,唉,还好舞鸢坚强,以她的聪明机智,嫁到匈奴应该比较不会被欺负。」这是什么意思舞鸢听得脸色惨白,从书房里传来的声音在空中转啊转,似乎化成了一只蚊子,在她身边嗡嗡嗡地绕着她飞,她只想一记把它打死。
「鸢、鸢……」这些话同样让舞羚惊讶,可是就如同华嫽所说,舞羚是顺从的,不像舞鸢一样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惊骇地看着妹妹脸色发青,无血色的唇发颤,吓得她重重拉着舞鸢的手大喊。
这些声响惊动了书房里的人,归耆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两个面色异常的女儿。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华嫽先责备了起来。
「爹!」舞鸢不顾娘的责骂,焦急地抓住爹的手,眼神中仍存着一丝丝希望,「你们在说什么?谁要嫁到匈奴?舞羚呢?你们要她去哪儿?」归耆沉沉叹了一声,认真而无奈地看着舞鸢。
「匈奴派使者来和谈,表示愿意重修旧好,并且主动提出愿娶楼兰公主和亲,我们哪能不答应?」
「舞鸢,这也是不得已的。」华嫽幽幽地说:「不论你们任何一个,爹娘都不忍心看着你们远嫁他乡,可是这已经不单单是我们的事,而是整个楼兰的事。楼兰王又因重病在床,王后想先办安胥的喜事来冲冲喜,而她心中属意的王妃人选一直是舞羚,既然殷阗无缘,那么就让安胥娶……」舞鸢心痛而悲愤,脸色渐渐发白、发青,颤抖着无血色的唇。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舞鸢的喉头抽紧,只能虚弱地吐出这一个字,她太惊讶了,要她远嫁匈奴,而舞羚却成为安胥的妻她才应该是安胥的妻啊,不是吗?她不要!不要!「为什么是我?可以找别人嫁到匈奴,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