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动气,不能动气。此等骄恣娃儿比比皆是,他把不着为了这么一小桩事动怒,他只消静下心、平下气,如方丈所说的:似风平稳、如水静谧,忍一时之气即得海阔天空。
“这个嘛……”是哦,她都还没想到这一点。“对了,你自称小僧,难不成你是个出家人?”
从方才他就小僧、小僧说个没完没了,而且他甫套上的衫子像件僧袍似的。
“小僧是个尚未祝发的修行僧。”他挑眉不愿多说。
“真是修行僧?”南门天骄瞧他微微点了点头。“既是修行僧,你怎能六根不清净?”
“小僧……”甫松开的手不禁又握紧了。
“罢了罢了,既是尚未祝发就不是出家人,本姑娘娇艳逼人、倾城无双,你会动心是本姑娘的罪过,不过……”南门天骄迳自地道,抬眸上下看着他。“你既是修行僧,那你打算往哪儿去呢?你知不知道江湖在哪里?”
她这个人向来是宽宏大量的,刚刚那一丁点的小事,她压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他知错能改便成。
“江湖?”饮禅挑起眉,真是笑不出来。“天下之大,何处是江湖,江湖便是何处;小僧还要赶往扬州,恕小僧不奉陪。”
他可不想带着一个愚昧无知、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在身旁碍事;将搁在心里的那件事办好,他想要赶紧回净灵寺。
“咦?”他的意思是说,只要她认为哪里是江湖,那儿便是江湖了?“哈,本姑娘当然知道江湖在何处,这么问你,不过是想知道你要往哪里去,看能不能在路上找个伴罢了;既然你和我碰巧是同路,那好,本姑娘见你挺有悔意的,就不同你计较了,咱们就一道上路吧!”
还好,她伶牙俐齿、舌粲莲花,三两下就可以掩饰自己初入江湖的青涩。呼,好险。
“嗄?”饮禅侧眼睨着她,不敢相信她的厚颜无耻。“小僧有要事到扬州,拖延不得,若是带姑娘上路,怕会……”
“你这么说是瞧不起本姑娘了?”南门天骄噘起嘴,“本姑娘脚程快得很,你怕本姑娘拖累你,本姑娘还怕你拖累我咧;还有,你方才瞧见本姑娘的身子,还没要你赔偿哩!”
不是她自夸,虽说她是不及草上飞的快速,但轻功倒也是数一数二,说不准他还跟不上她的脚步呢。
要他同行,是她瞧得起他,她可不是来者不拒的。
“姑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是甩不掉这煞星了。
“就这么着吧!”她轻点着头,心里把一切都盘算好了。“本姑娘要你当我的仆人,只要你当我的仆人,那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如何?够仁至义尽了吧。
“仆人?”她要他当她的仆人?
“别太感谢我,我向来都是这么宽宏大量的。”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南门天骄对自己的机伶过人十分得意。
过了就算、过了就算。
第二章
“今儿个要在这儿过夜?”南门天骄问道。
安静无声。
“你上扬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应。
“喂,你肚子饿下饿?我告诉你,我这儿有干粮,还有牛肉干……”南门天骄炫耀似地搬出自个儿行李里头的吃食,却见他依旧闭目养神,感觉上像是只要呼吸就可以活下去一样。
“喂,我问了你那么多,好歹你也要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吧?没有一个主子不知道自个儿下人的名字吧?”她放声吼着,“我告诉你,你能当我的仆人可以说是上辈子积了阴德,要不你还没这么好的运哩,这差事可是有很多人抢都抢不到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见他依旧没有反应,不禁又喃喃自语起来:
“我南门山庄可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四大武学世家之一,而我南门天骄可谓是得天独厚,上有无数兄长为傍,受尽无数宠爱。一般想要成为我南门山庄的下人,还得要有一番武学基础才成,若要成为我南门天骄的下人,更得要通过父兄们的考验;而你是经过我的特别允许,没想到你还不领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不知道自己可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饮禅闭上眼,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敢相信一个小妮子居然能够这般天真、却又恁地霸气狂妄。
把脸微微一侧,他是铁了心不想理她,不想招惹她这个大麻烦。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有一个厉害的人物?”见他不理自己,南门天骄倒也不以为意,趋近他的身旁小声地问着。“我听我大哥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向来独来独往,他的功夫了得,又是个真性情之人,率性豪迈,又讲义气;遂有一些人便甘愿在他之下,受他差遣。”
饮禅微掀长睫,依旧不语。
“他的名字就叫司徒吞残,还有个外号叫残狼。”她边说边笑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知不知道这个人?”
“不知道。”饮禅再次敛下戾眸轻声道。
“说的倒是,你也算是半个出家人,自然没听过这么响亮的名号。”南门天骄盘腿坐着,纤手托着香腮。
她猜想他定是不知道,不过说个话题总算让他开了尊口。
“既然你知道我算是半个出家人,为何执意推说我瞧了你的身子乃是起于色心?”他依旧没有睁眼,盘坐在地调息气息。
“喂,是谁说出家人就不会起色心的?是谁说出家人就一定六根清净来着?依我看,想逃避红尘的人可是多过于真心向佛之人。”她压根儿不信那一套,这些想法都是父兄告诫她的,为的是要她对人多加提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分,横竖你犯了错,就得要认错、改过;如此一来,我就会宽恕你、原谅你,就这么简单。”
饮禅微微一愣,又淡淡地道:“倘若我认错了呢?”
“问题是你根本不认为你有错。”不是她自夸,她这一双眼可是利得很。“所以我要处罚你当我的随侍,待我见过司徒吞残,同他比划过后,我就会回南门山庄,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瞧,她的心地是多么良善,对于轻薄她的人,她居然只给这么一点小小惩罚;没法子,听说要当个女侠,就得要把度量放大一点,别对些小事斤斤计较。
可是,被瞧光身子到底算不算是小事?
唯一确定的是,她对他的责罚实在不算什么,至少她没戳瞎他的眼,或者打断他的腿。
“他不过是被江湖上的人给神化了,司徒吞残不过是个贪生伯死之人,只懂得掠夺杀戮的鼠辈;倘若你真是以女侠自诩的话,你压根儿就不该为了他而白走这一趟……”饮禅喃喃自语,是说给她听,却又像足在自嘲以往的意气风发不过是一桩笑话。
“你知道他?”南门天骄打断他的话。“你既然知道他的话,为何我方才问的时候,你却说你不知道?真是太过分了,我可是你的主子耶!既然你知道他的话,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吧?”
她是多么想要见他一面啊!
“死了。”这世上不再有司徒吞残,只剩饮禅。
倘若她真是见上他一面就打算回南门山庄的话,此时此刻她就可以准备打道回府,只是他不会告诉她,他曾经有过的身分。
“死了?”南门天骄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怎么可能?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要离开山庄之前,明明听大哥说起司徒吞残已经退隐,又怎么会死了?是因为以往的江湖恩怨惹来杀身之祸吗?但这也不可能呀,他为人处事皆处处留情,如此君子又岂会落得这等下场?”
“那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饮禅毫不客气地道。
他从来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但那也不过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罢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人。
“嗄?”她想象了什么?
“你根本就不识得他,又怎知他的为人?你所知道的他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言罢了。”饮禅毫不留情地打消她欲见他的念头。
“那又如何?”南门天骄眯起美眸,微愠地道:“就是因为我不识得他,我才想要见他一面,用我这一双眼去瞧他,岂不是最准的?你跟他很熟吗?为何我感觉到你的话语之中皆是嘲讽?尽管你尚未祝发,好歹你也是个修行僧,依你的身分竟说如此刻薄的话,真教我纳闷。”
她就是为了见司徒吞残而离开南门山庄的,她才不睬他到底是圆还是扁、是善还是恶,反正她就是想要见他一面,一圆她多年来的心愿,不过如此而已。
“小僧说的不过是江湖传言罢了。”他挑起眉睐着她。
“传言、传言,既然你知道那是传言就不该再多说,免得让它一直流传下去。”
做人是要讲义气的,尽管她不知道司徒吞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总要让她见过人之后,或者是亲眼见到他为非作歹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