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露莎对军营没有好感,她不断抨击。这是三十年前遵照亚历山大沙皇的命令开始实行,几个省区很快就在这些新军营里驻扎了三分之一的军队。过程很简单:一支军队进驻某个地区,自然而然那个地区的居民都成为士兵。老村庄被拆毁,建起统一的屋子。贵族们用棍子训练奴隶,一切都变得军事化,甚至人们耕田,也得穿上军装,敲响锣鼓。
“那女人们呢?”凯瑟琳好奇地问。
“沙皇是想让士兵不打仗时能和家人在一起,因此妇女是军营中的重要的部份。婚姻都由军队长官安排,他们不会忽略一个寡妇或老处女,但女人们也没有任何权利作出选择。她们必须嫁给上级命令的男人,结婚生子;如果她们不经常生育,会受到罚款。”
“那孩子们?”
“六岁开始就注册军营儿童,开始训练。一切都按规则办事:养牛,洗地板,擦铜扣,甚至照看孩子。如果稍有疏忽,用棍杖处置。”
凯瑟琳半信半疑,“人们不反抗吗?”
“这些人都是奴隶,他们只是从平奴转到军奴。但是也有许多人反抗,逃跑,躲在森林里,曾经在某个军营发生过大规模的叛乱,影响很大,军事法庭判决了许多死刑。那些人不是被拉出去枪决,而是让他们受千人大军践踏十二次,一百五十多人死于其下。”
凯瑟琳看看伏来德米,想确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却不理她们,他觉得女人们不该谈这个话题。但他的妻子喜欢闲谈,特别是有这么好的一位听众。他不想扫她的兴。
“亚历山大热爱军营,”玛露莎继续说:“尼古拉斯沙皇也热爱它们。但他比他的哥哥似乎更像个军人。他主张整齐、有序、规则,所以他在军营之中觉得自在。王子说沙皇在皇宫也睡军床,季米特里在皇家卫队时经常陪沙皇去巡视。”
凯瑟琳对季米特里所属的那支军队的精英一无所知,但玛露莎能改变这个事实,于是她们的话题就围绕着季米特里。凯瑟琳的兴趣提了起来,而伏来德米对她们选择这一话题也更加不满。他的妻子与其它仆人谈论王子是一回事,而与外人谈论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是这个人。
玛露莎叙述完季米特里短暂的军队生活,继续骄傲地讲述他的祖先,俄国的奠基人,他们来自斯堪的纳维亚,九世纪定居在尼泊河从强盗手中夺过领导权。
“你指的是北欧海盗?”凯瑟琳终于联系上。季米特里有可能是北欧海盗的后代。“当然,我该料到。身高,肤色——。”
“北欧海盗,是的,但在俄国像我们王子这么高的人不多。皇族的人有,沙皇有六英尺出头。”
接下来几天,他们在马车上互相作伴,玛露莎和凯瑟琳把能谈论的话题都讲了。凯瑟琳知道了季米特里家人:年长的哥哥,麦克黑尔已经去世了;他的两个姐姐,凡发拉是其中一个;关于所有的私生子,就像合法的孩子那样被抚养;他的索妮亚阿姨,据玛露莎说,是个女专制者。她们无话不谈,甚至亚历山德夫家族的财政状况。纺织厂、玻璃厂、铜矿,还有乌拉尔山大片的房产及二万多个奴隶,黑海岸有避暑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还有宫殿——这些只是家族财产的一部份。
季米特里有个人财产,是从他母亲那儿继承的,还有散布欧洲各地的生意,玛露莎就不是很清楚了。伏来德米虽然知道,却不肯透露一点消息。玛露莎详细地叙说了他的船只——总共有五艘。事实上,麦克黑尔去世后,季米特里呆在国外的时间比俄国多。
她们谈论起奴隶,凯瑟琳才发现杖责并不是唯一对付奴隶的办法,有些地主甚至用钉圈强迫奴隶服从。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德罗夫的仆人宁愿被拥有,也不愿在恶劣的环境下工作挣些可怜的钱。
“你知道今年是什么年?”
玛露莎大笑,她无需解释凯瑟琳的无知,“沙皇想废除奴隶制。亚历山大想,尼古拉斯也想。他们看到我们和世界其它国家相比如此落后,怎么会不愿意。但总是有人提出理由,说他们不该,现在不是时候或这是不可能的——许多理由。”
“你是说他们屈服于那些地主们的压力不愿放弃奴隶吗?”
玛露莎耸耸肩,“贵族……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人们害怕改变。”
“但季米特里就不同,”凯瑟琳沉思了一会儿,“他不是典型的俄国人,是吗?”
“是的,那是他妈妈的因素。她对他的童年影响很大。然后索妮亚阿姨搬过来住,他的俄国阿姨给他灌输些思想他的英国妈妈又教育他。这两个女人都憎恶对方,事情更糟。王子从小在俄国长大,但他没有忘记母亲的教诲,特别是废除奴隶制度。现在俄国各地都在西方化,奴隶制度也不是俄国的风俗。以前确实有农民,但也是伊凡大帝彻底把他们限制在土地上,使他们失去自由。”
凯瑟琳一路上不停地想,只要没看到俄罗斯表面下的残酷。不公平,这还是一个值得参观的国家。权力集中在少数人之中,大多数人忍受统治在这个年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桩事。一个人拥有这么多,不,沙皇是最高统治者。如果有人能让成千上万的人们变成奴隶,当然也有人可以解放他们。
凯瑟琳想着想着就觉得头疼。如果这是她自己的国家而她对目前的状况无能为力,她一定会发疯的。但如果真是自己的国家,说不定她会有不同看法。还好她在这里不会呆很久。她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是为了他?
到第一个驿站,换了马匹,凯瑟琳又想起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但季米特里已吩咐伏来德米看住她,尽量不让她在公众场合曝光。即使伏来德米不在,玛露莎或里达,或其它仆人也会看住她。
在季米特里熟人家里度过的几个晚上,逃跑的机会更少。凯瑟琳和其它女人一起,睡在很硬的地毯上。她完全可以睡在客房的舒适大床上,季米特里提出过邀请,但当她得知俄国仆人的悲惨生活后,而且季米特里把她也归入那个阶层,她发火了,变得十分倔强。如果她和其它佣人一样,为什么他要为她开例?她不愿接受。她要么得到应得的礼遇,要么就一直被当做仆人。她太高傲,知道他心里对她的想法,决不会接受他的慷慨。
与季米特里作对,凯瑟琳感觉很好,因为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这个高大有力的王子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可以把她带到农村囚禁起来,但无法控制她的行动,她还是凯瑟琳?圣约翰女土,有自己的思想,不是那些不敢反对他的懦弱女子。
第廿三章
诺威.多米克和路上看到的乡村住宅相似,只是大了很多。凯瑟琳觉得奇怪,她原想按照季米特里的富有,住宅应是高楼大厦,可是亚历山德罗夫的住宅一点也不豪华。半隐半现在树林里,两层楼的屋宇上似有羽翅展开,阳台用白色的大柱子支撑着,屋檐,窗户精雕细琢,凯瑟琳从未看到如此美丽的雕术。
走近房子,凯瑟琳看到两排树木的林荫大道一直通向种满苹果、梨、樱桃树的果园。房屋旁边是个花园,后面是个菜园,被各种各样的建筑隔开,不到半英里就是村庄。
季米特里没有再向前移。最后几英里他骑着马一直在凯瑟琳马车边上。这是自圣?彼得堡后凯瑟琳见到他时间最长的一次。即使在驿站,他也竭力避开她。她也习惯了,但每次看到他,她总是感觉到那种无法抵制的激情。
他仍旧为了昨晚在朋友家里她执意跟仆人一起睡觉的事不高兴吗?是的,他生气时的样子一目了然!紧锁双眉,紧闭双唇,咬紧牙齿,眼神中闪烁着杀气,每次他不经意地往她这儿一瞥,似乎就要扭断她的脖子。
难怪他的仆人会怕他。凯瑟琳也认为自己该怕他,但她却禁不住感到有趣。季米特里发脾气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她想起她的哥哥沃伦,不称心时发起脾气也像个小孩,她可以不去睬他,逐渐让他改掉这个习惯。但是不理季米特里却不那么容易。她可以装作不理他,但却时刻想着他。即使他不在身边,她也意识得到他的存在。
他们到家,凯瑟琳看到这么多人迎接主人回归,觉得很不自在。更糟的是,她的那辆马车正好停在房屋前,季米特里谁也不理,甚至站在平台上迎接他的阿姨,一把从马车里把凯瑟琳接了下来,拉上台阶,进了屋子。这就是她所得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