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米特里还在盯着这幅画看,他在想凯瑟琳如此耐心地坐上几个小时在想什么。她想过他吗?她还记得他们那一夜的欢乐吗?他最后的计策有效吗?他说不出。
“我要这幅肖像。”他突然说。
“你说什么?”
他不耐烦地看看她。“别让我重复我的话,娜斯塔亚。”
“不,你别想得到它。”
她拿起画笔,在黄色颜色中狠狠一戳。季米特伫立即抓住她的手,把它高高举起,不让她毁了这幅画。
“你要多少才肯卖?”他要求。
“你不能买,米特。”她以拒绝他为乐。“这画不卖,而且我打算送给凯瑟琳,这次乏味的旅行有她作伴,我很高兴。”
“那么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她停顿了一下。他很认真。如果他真的那么需要这幅画,或许她可以向他提出要求作为交换,“你为什么要这幅画?”
“这是你画得最好的一幅。”他简短回答。
她皱起眉。“凯瑟琳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觉得。‘有那么可怕吗?’‘不,一点也不,’”她模仿他的语调。
“你开个价,娜斯塔亚。”
“我要回英国。”
“现在不行。”
“那么我自己选择丈夫。”
“你太小,不能作这个决定。但是你可以拒绝我的选择,如果你的理由是合理的,米沙在世时不会允许你这样的。”
的确如此,他们同父异母的哥哥从不关心她,或许会帮她找一个战友,草草了事。季米特里给予她的权利可比米沙大多了。
“如果你所谓合理的标准与我不同呢?”
“比如——?”
“年老的、丑陋的。”
季米特里笑了,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来他第一次对安娜斯塔西亚友好。“都是正当的反对理由。”
“你保证,米特?”
“我保证帮你找个你能接受的丈夫。”
安娜斯塔西亚也笑了,既是为自己最近的行为道歉,又是喜悦。“这幅画是你的了。”
“很好,但她不能看。娜斯塔亚,现在不行,完成后也不行。”
“但她期待——”
“告诉她画打翻了,颜料都毁了。”
“为什么?”
“你画的不是真实的她,而是她希望我们相信的那个她。我不希望她知道她表演多么杰出。”
“表演?”
“她不是贵族小姐,娜斯塔亚。”
“胡说,”安娜斯塔西亚笑着反驳,“我和她一直呆在一起,米特。你难道认为我还区分不出一个淑女和一个农妇吗?她父亲是英国伯爵,她受过高等教育。”
“尼科莱和康斯坦丁也受过高等教育。”
“你认为她也像她们一样是个私生子?”安娜斯坦西亚惊愕地说。
“所以她有学问,但没有社会地位。”
“那么,怎样?”安娜斯塔西亚开始为她的朋友和同父异母的哥哥辩护。“在俄国,私生子是被人接受的。”
“只有在他们被承认时。你和我一样清楚,一个私生子被扶养成王子,就有许多个长大成为奴仆。他们总是衒耀自己的出生,但却为贵族们所不耻。”
“但她说到家人,米特。她说和斯特福特伯爵一起住。”
“或许是她一厢情愿。”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安娜斯塔西亚皱起眉头。
“我说了我不喜欢她吗?”
“但你不相信她。”
“是的。但她让我感兴趣。她能一直假装是贵族小姐。现在你能按照我的话去做吗?”
安娜斯塔西亚还是皱眉,但她点点头。
第二十章
船上又一片寂静。季米特里的仆人们偷偷地看她,好象她能为他近日来的坏情绪做些什么。她只是拒绝跟他共进晚餐,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邀请她的时候并没表示多大的兴趣,而她拒绝时他也无动于衷。这次他们不会归咎于她了。
凯瑟琳第二天清晨下了决心,一小时后她敲响了季米特里的门。马克西姆开了门,一看到是她,马上退了出去,他和季米特里一样吃惊。季米特里看到她进来,马上挺直身躯,拢了拢头发,然后背靠椅子。凯瑟琳没有注意这些,她在想是什么能让季米特里长时间地专注其中,如果她知道季米特里正批阅着荣伦德的工厂报告,她一定会觉得非常有趣,就像她自己一样,他也擅于分析那些冗长乏味的报告。
她终于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很美,但缺乏激情,她有点失望,她真希望自己没有产生这个想法。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她转身看墙上的书。“我注意到……以前……我的意思是以前我在这里,你的藏书。”上帝,你怎么说话结结巴巴了?“我可以借一两本读读吗?”
“借?不行,这里的绝缘才能让书不受海洋空气的侵蚀。你可以在这儿随便翻读。”
她非常惊讶而且不自在,“这儿?”
“是的,我不介意你在这里,即使你不说话。除非你担心和我同处一室。”
她僵住了,“不,但是——”
“我不会碰你,凯特,你不用担心。”
他说得很认真。他只是提了个简单又合理的建议。她没有想到海风会侵蚀这些珍贵的书籍。
凯瑟琳点点头,走到书架前,她尽力想装作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片刻后,她挑选了一本书,然后坐在白缎子盖着的沙发上。这本书是由一位法国大使写的对俄国的评论,凯瑟琳喜欢这本书,因为她可以从中了解许多俄国人的风俗。她的法语和英语一样好,但这晚她却是什么都看不进去。
一小时过去了,凯瑟琳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和季米特里在同个房间,简直不可能集中注意力。她总是在猜想季米特里是否在看她,她紧张地不敢抬头。即使不看他,她也觉得他的存在支配着她,她觉得温暖、燥热,而实际上这个房间很冷。她的神经也特别敏感,房间里一丝轻微的响动都使她心动。
“不行了吧,凯特?”
他终于使她如释重负。她也没必要让他解释他说的话。难道他也同样不能集中思想吗?不,不可能。他或许觉察到她的不自在。
“不,很好,”她尴尬地回答。
她合上书,抬起头,她错了。他的声音虽然冷漠,但他的眼睛说明了一切。还是那双幽幽的深棕色的,充满激情、欲望,如此强烈。它们似乎穿透她的灵魂,期待着她的响应。
“你现在选择有限,”他平静地说,声调与眼神中的激情截然不同。“要么上床,要么拿着书离开。”
她禁不住瞟了一眼那张床。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引诱她,她原以为不再有这种事了。她又错了。
“我想我最好离开。”
“随你便。”
这些话从季米特里的嘴里硬生生地出来。他努力控制自己安稳地坐着,而他身上每一束肌肉似乎都要跳起来阻止她离开。他为什么自找苦吃?没希望了,她不会改变,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凯瑟琳靠在关着的门上,心在撞击,脸颊绯红,她把书紧紧地抓在胸前。她觉得自己仿佛逃过了一次审判。季米特里威胁着她的信仰,她的原则,她的自尊。他能毁了她的意愿,那她还有什么?
她多想走向那张床,如果他能站起来,如果他能朝她这里走一步。她最后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握紧拳头,绷紧肌肉,努力让自己不动。
她该记得和他单独在一起不安全,但她一直以为他已失去兴趣。
她走了,眉头上又平添了几丝懮虑。但几天来困扰她的伤感终于消失了。
第廿一章
马车飞速行驶,窗外的一切模糊而过。凯瑟琳想?一辨别外面的风景,却发觉头晕目眩,她现在得把注意力集中在坐稳上。
安娜斯塔西亚看到她惊喘不已,大笑。“这只是正常速度,没必要惊慌。到了冬天,换上滑轮,就行驶得更快了。”
“你是说把马车变成雪橇?”
“是的,我们那儿一年里大部份时间冰雪覆盖。我知道在英国,雪橇只是为下雪作准备。我们也能这样做,但马车使用时间只有几个月,我们把它改装一下。很经济,你觉得是吗?”
凯瑟琳不得不笑了,她肯定安娜斯塔西亚从不关心经济节约,至少在个人方面。突然马车急剧转弯,她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车厢上,幸运的是车厢边上垫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天鹅绒,所以她没有受伤。她看到安娜斯塔西亚也撞在车厢上,笑了。俄国人从小就一直乘这样的马车,太开心了。她在想象小孩一定会吓得要死。
安娜斯塔西亚恢复了平静,说:“我们快到了。”
“哪儿?”
“米特没有告诉你吗?他打算让我跟我们的同父异母姐姐,凡发拉呆在一起。她除了躲避秋天潮湿的气候,很少离开城市。虽然圣彼得堡也很乏味,这里人人都去黑海避暑,我不在乎。我至少可以逃脱索妮亚阿姨的管束。”
“季米特里去哪儿?”
“去我们的家园,他赶时间。他甚至不停下来去看看凡发拉。但我肯定他会把你安置好,或许安排你跟英国大使馆有关的人家住一起。我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凡发拉肯定不会介意。但米特说现在不方便,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