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段公公的神情,南宫翔不由扬起了唇角。
那忠心耿耿的老臣先是气急败坏地跑来,说水姑娘把栖凤楼里的锦绣帷帐拆了当衣服穿;接着又苦着脸报告水姑娘把好好养在雕花大盆里,数年长青的冬青树挖了出来,埋到地里,不料三个时辰不到,那棵纥赫国敬献的奇树就「香消玉殒」了;再来则是她在楼里飞窜,打碎了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神座;更有甚者,是硬要教小婢轻功,却让小婢摔得半死不活……
举凡她种种「损物害命」的举动,实在令段公公连呼吃不消。
「陛下,水娃进宫已数日,你为什么不去陪陪她呢?」看到南宫翔面露笑容,蓝风不解地问。他看得出水娃对南宫翔有很深的感情,但不明白南宫翔对她是如何打算的,只能婉转地探问。
南宫翔看了他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无语。
这几天他是故意不去见她的,一则他离宫多日,有太多的事要忙;再则他也想藉此冷却一下心里对她的强烈渴望。
自从那日重逢后,他被自己对她强烈的情感吓到了。天知道这几天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去找她、亲近她,看她充满光彩的笑脸,听她用银铃般的声音讲述往日的趣事!
然而他的理智却告诉他必须与她保持距离,只有如此,他才能够冷静思考。
目前,还有很多未解之事悬在他们之间,光自己那些藏于暗处的敌人就不能不防。一旦放任自己陷入对她的感情,就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而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看到南宫翔沉吟不语,蓝风知他不想回答,于是改变话题道:「乌达国前不久送来一批乌驹马,听说狂野得很呢!陛下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对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南宫翔双目一张。「走,去看看!」
乌驹乃是天下名马,此马高大健美,长有一人身高,毛色光亮柔顺,以旋风般的速度和骏美的外貌著称,又以体质结实、抗寒耐暑,而成为骑者梦寐以求的良驹宝马。南宫翔现在的坐骑是乌驹与大琊名马「良宛」杂交的后代,今天能得到纯种乌驹,自然可喜。
蓝风和春、夏、秋、冬四大护卫紧随南宫翔往马场奔去。
他们还没到御马房,远远的就看到马场上尘土飞扬,并传来强有力的马蹄声和热闹的吶喊声。
「陛下,一定是他们在驯马。」蓝风兴奋地喊。
然而当他们急切地来到护栏边时,眼前所见几乎令南宫翔心脏停止跳动,怒气勃发。
一匹白色骏马正在场内狂怒腾踢,骑在牠背上试图驯服牠的却是水娃。聚集场边的除了御马房主事等臣子外,还有驯马师和马房小厮们,他们无不敬佩仰慕地注视着这精采动人的一幕。
多么熟悉的情景!十年前,也是一白一红的缠斗令他失落了心,而今天他再次感到热血沸腾,但手心却冒出冰冷的汗水,心里升起无边的恐惧。
那狂野不驯的乌驹宝马,此刻正怒不可遏地前踢后纵,仰首嘶鸣,竭力想把背上的骑者摔下地,但是水娃固执地伏在马背上,一手持缰控制着牠,另一手轻抚着牠的鬃毛,嘴里不停地低喃着。
她的身体随着马的腾跃而上下起伏,却始终稳稳地坐在牠的背上,把巧劲儿全使在两个膝盖上,紧夹着双腿不放,她坚定的意志增强了施于马身的力量。
终于,蹄声缓、嘶声平,马儿乏了、倦了,牠被背上那个虽然娇小但更倔强的女孩征服了。
「噗!噗!」喷喘着粗气,马儿摇头扬尾地在场子里踏步小跑,水娃也累得趴在马背上歇息。
「水姑娘!」看到南宫翔苍白的脸色和握得死紧的双拳,蓝风赶快喊话。
「翔哥哥!」南宫翔满腹的不悦还来不及发作,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欢叫着飞扑而来,让他忙不迭地舒展长臂接住她。
「陛下……」众人看到国王陛下驾到并一脸怒气时,立即惶恐地伏地叩首。
「妳该死的在干嘛?」无视地上跪着的人,南宫翔冲着怀里的水娃发火。
水娃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看着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生气?我只不过跟马儿玩玩,又没有做错事。」
「玩玩?那是一匹没有驯化的马,妳知不知道牠可以把妳踏成肉泥!」南宫翔怒视着她,又转头对地上的人们说:「你们好大胆子,竟然让她犯险!」
「陛下饶命!」主子少见的着急和狂怒让众人惊恐不已地磕头求饶。
这下水娃生气了,她用力想挣脱出南宫翔的怀抱,可是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又不是他们的错,你快让他们起来!」水娃嘟起了小嘴,眼里有两簇火苗在窜动。
地上传来一阵阵惊愕的抽气声,随后赶来的段公公急忙用眼神阻止水娃的发飙不敬。
而她这模样与当年在大琊山南宫翔惹恼她时的情景如出一辙:噘嘴、鼓腮,双目喷火……八岁的她生气时已让人无力招架,十八岁的她生气模样更多了妩媚动人的风韵。
对此,南宫翔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没有抵抗力,只好对跪着一地的人吼道:「下不为例!」
然后他放开水娃,懊恼地训斥段公公。「你该教会她宫里的规矩。」
说完回身走了。
「他干嘛那么生气?」看着南宫翔伟岸的背影,水娃无措地问。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南宫翔发火,她真的不想让他生气,她等了他这么多年,这次终于见到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他和喜欢他。
十年前,当他们在大琊山初次见面时,她最大的心愿是到那座会闪光的大房子玩,因此对那个承诺带她实现梦想的「贵人」始终难以忘怀。
她永远记得自己每天到白石泉边等他的急切心情。然而,就连她也不清楚是从何时起,她对他的等待不再是单纯地为了去那座宫殿玩耍。她忘不了那十天他们在一起玩的情景,那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十天。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一握起那块他替她挂在颈子上的玉佩,整个心里就只有他的面容和身影。她多么渴望见到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食言失约?可是自从与他重众后,他一直很忙,都没有机会见到他,而今天才见面自己就惹他生气了,这令水娃很不安。
段公公轻声叹道:「唉,水姑娘,妳要记住,王威不可侮,这宫里的规矩不可轻忽……」
于是,在回栖凤楼的路上,承担管理后宫重任的段公公按照王上的吩咐,明知成效不大,仍谆谆教导这个单纯又不驯的小丫头宫里的各种礼仪规矩。
可一进栖凤楼,看到南宫翔在座时,水娃立即把段公公言犹在耳的那套礼仪宫规抛到了九霄云外。
「翔哥哥……」喜悦的欢呼被段公公的一声轻咳堵住,灿烂的笑颜立即如遭霜打的春花--谢了。
「怎么了?」南宫翔命婢女送来热水让水娃洗手擦脸,边奇怪地问。
方才在马场,他由于过度担心水娃莽撞的行为会遭致受伤,迁怒属下后拂袖而去。但心里又着实惦记着被他怒气吓到的水娃,他没有忽略当他冲着她大吼时,水娃眼里的惊惧。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脾气。为了安抚她,同时也因为多天来他克制着不来看她,一旦见到她便有了无可遏止地想亲近她的欲望,于是他来到了栖凤楼。
「段公公说我以后不可以喊你『翔哥哥』,那样不合宫里的规矩……」水娃皱着眉说。
南宫翔闻言不禁一笑。「算了,妳要是喊我『王上』或『陛下』,我才会觉得怪怪的。」
「那么我还是可以喊你『翔哥哥』啰?」
「当然,随妳高兴。」南宫翔取下她手中的毛巾,递给守候在旁边的霜儿。
「太好了!」水娃快乐地扑进南宫翔怀里。
「不,妳不可以像这样抱着陛下。」蓝风扫兴地插话。
「为什么?」水娃不解地回头看他。「我喜欢翔哥哥,为什么不可以抱他?」
「因为那样有违宫规,会令陛下龙颜无光,天威受损。」佯装没看见南宫翔的蹙眉,蓝风扬眉轻笑。如此难得的作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水娃的小脸垮下了。
「妳还不可以公开地表现出对陛下的喜欢,也不可以违拗陛下的旨意,更不可以当众对陛下大吼大叫,就像刚才在马场那样,那可是犯上的杀头之罪。」
「哇,那么严重啊?」水娃苍白着脸吐吐舌头,她可是希望永远跟她的翔哥哥在一起呢,如果有那么多的规矩,她怎么记得住?
于是她仰头问南宫翔。「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南宫翔瞪了蓝风一眼,安抚她道:「在人前妳有点分寸就好。」
「喔。」他的话令水娃略觉宽心。
南宫翔问她:「宫里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