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堪萨斯的那些?不,女士。"他咯咯地笑了,"牛仔们途经这儿时,还没把这儿搞得乱七八糟,不像他们在通过了印第安人的领地之后。"考特尼笑了。当然德克萨斯不会同堪萨斯一模一样。她记得在穿越了近二百英里无人居住的地带后终于到达一个城镇,终于能洗个热水澡、吃上一顿真正的饭菜、找个床睡觉,那时她有多快乐啊。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跋山涉水的赶牛汉们需要狂欢、需要瞎折腾一番。她只是希望他们别在这儿折腾。
有为数不少的人带着枪,可是他俩沿街走了一程,她却没看出几个真像枪手的。
至少韦科有个市镇警察局长维护治安,而罗克里却没有。而且尽管很多男人带着枪,同时也有好多不带的。衣着华美的小姐们,由先生们伴着,在铺着木板的人行道上溜达。考特尼还见到好些墨西哥人,两三个印第安人,甚至还有个中国人。这一切使韦科看起来几乎像个大城市似的。
"那儿是你爸的地方。"锯齿指着前头,"他在那儿也有个工作室。"与他们在芝加哥的家完全不一样,这是一栋精心收拾过的漂亮的两层楼房,在房子四周和围着小院的篱笆沿线,有一些新栽培的花木。楼房坐落在一条小街角上。铺着地毯的门廊里摆了好几把椅子,突伸在外的屋顶下吊着一把有坐垫的条椅,像个秋千似的。她想像着在暖洋洋的傍晚,坐在条椅上,感觉肯定美极了,因为你从那里可以将整条主街尽收眼底,而你本人却被遮掩得好好的,一点不招眼。
"他妻子什么样儿,锯齿?"考特尼颇为紧张地问。他们在那栋房子前停下时,他作了回答。
"埃拉小姐?啊,她可真是位漂亮的女士,至少大家都这么说。她在学校教书。战后她同她兄弟一块儿来到这儿。她兄弟是个律师。他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支胳膊。我们原先那位教师返回东部之前,埃拉小姐一直在他的律师事务办公室里帮他忙这忙那的。她主动接替了那位教师的职位,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在学校里。"考特尼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老天,又一位得竭力周旋的继母!她所能想起的尽是上次那位有多么的令人不堪忍受。然而她父亲这一次肯定是想要结婚,这就大不一样了。他不是为了些合不合礼的原因而结婚的,看来也许他爱埃拉。
"喂,女士?"又一次她让锯齿站在那等着扶她下来。 "对不起。"她一边说,一边牵住他的手下到地上。"我想我有点儿紧张。那么长时间没见过我父亲了。而且近来四年我的变化太大。我看上去还正常吧?"她问道,声音发着颤。
"你美丽得简直可以做新娘,即使在我这种坚定不移的独身者眼里也是如此。""意思是还正常?"她抬头对他露齿一笑。
他只是咯咯地笑个不停。去平板马车后取她的毯制旅行包时,他对她那匹拴在车后的马点头示意。
"我把你的马儿牵到代养马房去。"他说道,"我晓得你父亲放了一辆四轮轻便马车在那儿。""谢谢。"考特尼倾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还谢谢你带我到镇上来。你认为我会很快再次见到你吗?""太可能了。"他笑了,"弗莱彻大概会派我或某个伙计每天到镇上来看望看望你。""来看钱多斯有没有露面?""对。要么那样,要么他会安排某个人来监视你父亲的房子。我认为他很可能会那么做。"考特尼懊悔不迭地摇着头。"那样会一无所获。我希望他能看到这点。""他所看到的只是又一次找回他儿子的机会。除此之外他一概不顾。他正指望着凯恩现在也许甚至会愿意安顿下来,为了你。为了让他住得离家近一些,他愿意付出一切,不是一定得在牧场里,而是只要近得他能够时常见到他。了解到他们过去相互各不相让的事儿,你对此会不理解,但是弗莱彻爱那孩子。""钱多斯曾有一次问过我是不是能够过他那种方式的生活,一直奔波不定,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超过几天。我认为他:永远不会安顿下来的,锯齿。""那个话题是怎么说起来的--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她脸一片绯红。"我当时问他会不会娶我。他不会的。"对她问这个问题锯齿还不怎么惊奇,倒是凯恩说的让他吃了一惊,"你是说他直言不讳地回绝了你?""不。他只是问我能不能像他那样生活。""然后你回绝了他?""不。我对他说那样不是个养家的办法。他也承认。谈话到此就结束了。""你能过他那样的生活吗?"锯齿试探性地问。
她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我过去一直认为,平平安安的,生活有保障,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是最近几年我逐渐懂得,一个家庭靠的是每一位成员来维系,其它都是次要的。"她知道对一个几乎还不认识的人,她说得太多了,但她打定主意说就说个痛快。"我同钱多斯在一起一直有种安全感,即使深入到印第安人保留地时也是,可是我的确希望将来某一天会有几个孩子,孩子们是不能一年四季流离不定的。因此我就是不知道。"她说完叹了口气。
"什么最重要,对此男人们据说也可以改变观念的。"有些男人也许会,考特尼想,可钱多斯决计不会。
因知道同她父亲重逢她紧张得要命,锯齿便离她而去了。
下定决心,因为要是换了钱多斯肯定会那么做,考特尼径直走到房子前举手拍门。门一下子就开了,一位细高细瘦的女人眼巴巴地站在那儿。
"埃拉?""哟,错了。"那女人咯咯笑道, "我是曼宁太太,这儿的管家。如果你想找哈特太太,每天的这个时间你得去学校教室找她。""不,啊,事实上,我是来找爱德华·哈特的。""进来吧,不过你得等会儿。他去镇上某处看病人去了。"曼宁太太领着考特尼进了病人候医室,一间摆满了直背椅的屋子。考特尼并不介意。她不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位妇女,而且在见父亲前,她需要时间使自己镇定一下。运气不错,这间屋子里空无一人。因此她独自坐在那里,等着医生回来。
这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她坐立不安,一会儿扯扯身上的绿裙,一会儿摸摸头发。她站起来踱几步,然后又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终于,她听见前门开了,听见她父亲的声音、叫着曼宁太太说他回来了。他穿过大厅去办公室时,从那扇开着的门口走过。
令考特尼惊讶的是,她似乎不会说话了。她想对他呼喊,却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站在门口。她站了起来盯着他,还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她站在屋子中央,像个傻瓜似的,张着嘴,话堵在喉咙里。
足足有一分钟,他还没认出她来。她身上某种异样的东西让他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回视着她。也许是因她那双眼睛之故。她那双眼没变样,那一刻瞪得又大又圆,满是恳切地望着他。
"我的上帝--考特尼?""爸爸。"她叫道。
他朝她飞跑过去。她扑到他怀中。在他的胳膊紧紧地搂住她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一种最令她不可思议的喜悦。他父亲正拥抱着她,正是那种她时时刻刻、梦寐以求的他的拥抱。
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爱德华才从怀中放开她,又仔细地打量。他的双手抚着她的脸,轻轻擦去她的泪珠。他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在那一刻考特尼知道了他是真真正正地爱她。他一直爱着她。只是因为她自己疑心重重,才别生了些枝节。上帝份上,那时她真是个蠢姑娘,如此深深地把自己裹在一片黯然伤神中,以致看不到那些一直伴随着她的东西。
"考特尼?"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你死了。""我知道,爸爸。""你没被抓走。我看见那些印第安人离开的,他们只带走了那个农夫。""我当时躲在谷仓里。""可是我在谷仓里找过了。我拼命地叫你,直到嗓子叫不出声音来。""你没朝那饲料盒里看。"她的话音里没有丝毫指责的意思。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当然没有。它根本藏不下……我的上帝,怎么回事?""布劳尔先生在它下面挖过一个洞。他为他妻子准备的。袭击开始时他也在谷仓里,他便让我们躲到里面。萨拉和我都昏过去了。我猜那就是我们之所以没听见你叫唤的原因。"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让他捉摸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