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着头想了一下,不禁也担心地皱起了眉。「昨晚她要我陪她庆生,可是我妈妈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没去。我猜她跟其它朋友在外头玩了整夜,现在大概在睡觉,不过她应该会接电话的,这实在有点奇怪……」
「昨天是她的生日?」他难掩讶异地反问。
履历表上的出生日期霎时跃入脑际。昨日她约他上酒吧时,他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只当那又是她的惯性邀约之一,却没想到竟是她的生日……
「嗯。」她顿了一下。「我想我还是去她家看看好了。」
「我会去。」他很快地说道,或许有点太快了。在对上那双夹杂着好奇和诧异的眼睛时,他又接着说:「妳的店里还忙着,我找到她的时候会给妳打个电话。」
叶以馨看了看正在试穿衣服的三位顾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对了,裴大哥。」在他要离开前她又叫住他,接着自收款机旁的抽屉拿出一把钥匙。「这是夏侬公寓的备份钥匙,我怕她或许真的生了病什么的,你带着,预防万一。」
「谢谢。」
夏侬缓缓地睁开双眼。
窗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世界看来一片美好。
她只想死了算了。
膀胱感受到的压力使她不得不奋力爬出被窝,只不过她每移动一吋,脑袋就像被人拿铁锤重槌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令她畏缩地把脸皱成一团。
她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她总算到达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在纡解了生理需求后,她伏在洗手台前,用冰水泼了泼面颊,抬头看见自己时吓了一大跳。
真恐怖……皮肤黑的人居然也能苍白得像鬼一样。除此之外,她的双眼充血,眼眶下多了两片黑影,嘴唇也干得快龟裂,喉头还有呕吐过后遗留的酸味。
「妳可以跟那个阴森的『西瓜皮』结拜为地府姊妹花了……」她在自言自语时又发现嗓子粗得像砂纸。
无法再忍受自己的尊容,她打开镜子,在后面的橱柜上找出一个小纸盒。
「太好了……连阿司匹林也没了……」瞪着空空如也的盒子,泛灰的脸孔再度扭曲。
她丢下纸盒,摇摇晃晃地回到卧房时,却被占据了卧室门口的高大身影吓得往后跳,手肘也因此撞到衣柜,痛得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
「老板……」她揉着痛处,粗嗄的声音不但低哑无力,更像某种动物的哀嚎。「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裴若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吸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肌肉在看到她安然无恙时稍微松懈了下来。
「我按了好几次铃,没人来应门,后来我发现门没锁。」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稍早发现他根本不需要备份钥匙就能进门时,简直吓坏了。
她瑟缩了一下,顿时觉得他说话像打雷般,使得她两边的耳膜嗡嗡齐鸣。
常识告诉她,这是宿醉的诸多代价之一。
「门铃坏了,我猜我昨晚忘了锁门……」她皱着脸有气无力地说着,异常迟钝的脑子使她压根儿未察觉他言语中的隐隐怒气。
「老板,麻烦你说话小声一点……」
他一语不发地朝她走去,当她迎上他的目光时,倏地瞪大双眼,在瞬间忆起了自己此时不堪入目的外表。
天哪,她不但没化妆,此时的模样简直就像直接从恐怖片走出来的女鬼!
低呼一声,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力让她火速跳上床,用棉被把自己的丑态遮盖起来。
「我毁了……」被子下传出痛苦的呻吟。
真的毁了。居然在这么丑陋的时刻被老板看见……呜……这下当老板娘的希望真的完全破灭了……
「妳知不知道一个独居的女孩子晚上不锁门有多危险?」
「我又不是故意的。」棉被底下的人不知悔改地回嘴。「我们这栋大厦的治安很好,晚上还有警卫……」
他感觉自己的自制力正面临极大的考验,于是再吸一口气,直到恢复平时的冷静之后才开口。
「夏侬。」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为什么不来上班也不打通电话?」
「我正要打。」闷在被子里的辩解来得很快。
裴若津的目光落在房内的电话上,一下子戳破了她的谎言。「电话线都被拔掉了,我看不出妳有立刻要用电话的打算。」
在黑暗中,夏侬蹙起了眉头,在浑沌的脑袋里搜索了好半晌,才隐约想起几个钟头前似乎有人拨错号码吵醒她,她挂了电话后就决定一了百了地阻绝一切干扰。
「我身体不舒服。」她立刻决定供出一部分实情来博取同情。「就算是工读生也有偶尔生病的权利吧……」
这时他冷不防地掀开被子,夏侬惊慌地想夺回它,但坚决的手掌紧紧揪住她的屏障,硬是拒绝让她再度隐藏自己。
「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他竭力保持平稳的话调,却藏不住其中的一丝紧绷。宿醉的征状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
「很--」棉被拔河落败,夏侬低垂着头拒绝自己的尊容见光。「不少。」
不少到她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不少到连哪个朋友送她回来她也毫无印象。
「我以前很能喝的……」宿醉似乎减低人的智商,她很不知死活地又喃喃念着当年勇。
「把头抬起来。」
「不要!」把被子还来!她现在无法见人啦!「老板,拜托你转过头去好不好?」
「我跟妳说话的时候看着我。」醇厚的嗓音多了一股权威。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着脸抬头迎视他。
「我的脸很吓人,对不对?」她既可怜兮兮又企求地望着他。
面对那张憔悴的苍白脸庞,他心中五味杂陈--既生气她不爱惜自己,又因她正在受苦感到心疼,也因为她对外表的重视而感到几分好笑。
「不会,妳看起来跟平时差不多。」他的怒火略微平息,同时选择了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采取的方式--撒谎。
「你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我说的是真话。」他面不改色地说:「只不过我觉得妳的脸色不太好,头很痛吧?」
她迟疑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我先给以馨打个电话,她很担心妳。」他松开手中的被单站了起来。「要不要我给妳弄点吃的?」
「拜托……不要。」她的脸色变得更惨白,只觉得更想吐。
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她,他是故意的。只不过从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转过身子掩饰眼中那抹可疑的闪光,把电话线重新接上,拨了电话给叶以馨,很快地向她解释了夏侬的情况,然后又挂上了话筒。
「我去给妳弄点解宿醉的饮料。」不等她发表意见,他径自离开卧室走向厨房。
顶着昏昏沉沉的头颅,布满血丝的双眼四下搜寻着,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她颓丧地叹了口气。
神经病,好端端地干么要戒烟!
这时裴若津端着一杯黄澄澄的饮料再度出现。
「这里面有什么?」她接下热腾腾的玻璃杯,脸上有着警戒和狐疑。
「香油、辣椒油、色拉油、醋和开水。」
她的胃闻言再度翻搅,一股酸味直冲喉头,恶心的感觉又一次来袭。
「开玩笑的。」他平静地说。「只是蜂蜜柠檬汁,给妳补充一点维他命。」
「噢。」她咽了咽口水,不无怨意地斜了他一眼。
诡异的幽默感……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她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柠檬汁,发现虽然头昏脑胀依旧,但原本的恶心感觉却缓缓消失。
「为什么没跟我说昨天是妳的生日?」
她愣了片刻之后别开脸。「那有什么差别?昨天跟其它任何一天都一样,只是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之一,不过就是另一个二十四小时罢了。」
把玻璃杯摆在床边的矮柜上,她躺下来让可怜的头歇在枕上,并侧过身子背对着他,这一次他没说什么。
「如果妳真的这么觉得,为什么还会出门买醉?」他小心翼翼地藏起那股突然涌现的不悦。说穿了,她约他出门只是需要个伴,对象并不一定得是他。
「什么买醉……说得那么难听。」那种沈稳如常的语调忽然让她感到一丝不耐。「我只是跟一群朋友出去玩,不小心喝得比平常多一点而已。」
他只是凝视着她的后脑勺,沉默不语。
「何况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推掉你那个朋友的聚会,陪我出--」她及时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同时也庆幸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天哪!这些话真的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吗?她听起来活像是个被男友冷落的怨女……
真可怕!酒精果然会损坏人类的脑细胞!
背后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她暗吁了口气。
「夏侬,妳真的那么害怕寂寞?」他徐缓地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