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衣上有著他的气息,一种混和皮革、菸味及男人体温的味道,亲密地裹得她不敢用力呼吸。
他在她身边的石阶坐下,两人之间陷入无声。
她不敢妄自移动,只是偷瞄著他──他俊峭的轮廓在月光之下,显得拒人於千
里之外。
辜正耀察觉到她的视线,却冷冷地不给任何回应。
因为他现在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他的财富背景只是辜正耀这个人的附加价值,向来最痛恨的就是那种先看到他身后背景的趋炎附势女人,没想到连她都是!
他吞吐菸雾的速度加快了些,菸草味道在冷风中於是挥之下去,染了她一身一脸。
不久,一根香菸燃到底,辜正耀脸色冷凝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K金盒子拈熄火光。
他交叉双臂,居高临下地睨视著她。
夏苓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揉著自己的手臂,想把上头的鸡皮疙瘩摩搓下去。
「对不起……」她结结巴巴了起来,把自己瑟缩在他的外套里,却还是觉得好冷好冷。「我只是因为……」
「你还有脸解释?想穿金戴银,就凭自己的本事去赚啊,天下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他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对不起……」夏苓苓难堪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垮下双肩。
「大声一点。」辜正耀凛声命令,脸色铁青无比。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当成一只大金龟,我是一个大猪头,这样可以了吧?」她双手叉腰,眼冒火花地对著他的脸大叫出声。
一吼完,难堪的泪水已然在眼眶里打著转,她揪著外套,心一恸,泪水就这么哗啦啦地掉得措手不及。
夏苓苓咬住唇,却止不住哭泣,因为觉得丢脸,所以把脸全埋入他的外套里,细弱的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
「你以为哭就能让我原谅你的恶意算计?」哭到他心烦意乱。
辜正耀再度拿出香菸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口。
「谁为那种事哭啊!」她抬起泪痕狼藉的小脸瞪著他,红通通的鼻尖委屈地吸著气,用一种带著鼻音的声音哽咽道:「我哭是因为觉得自己笨到不自量力地挑上你这种『国际级』人物下手,我哭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么倒楣,没有一件事顺利……」
她抱住双臂,把自己缩成一颗小球,哭到不能自己。
「……我哭是因为就连这种需要专心哭的时候,我脑子里都还要担心下个星期的房租交不出来,我哭是因为──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我也会觉得孤单啊……」她难过的低喃著。
「你吵死了。」辜正耀叼著菸,健臂一把将她扯入怀里。
夏苓苓简直傻了,毫无反抗地靠躺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的气息及菸草味道刹时扑进鼻中。
他把自己搂得很紧,紧到她连呼吸都觉得不自在,可却觉得好安全,觉得自己被保护,觉得自己好想就这样一直靠在他身上。
她尝试把脸颊偎在他左胸上,随著他的心跳而呼吸。
呼──吸,呼──吸……慢慢地,她冰冷的指尖和低凉的体温变暖了,而他始终一语不发地维持拥抱著她的姿势。
「辜正耀──」夏苓苓吸了吸鼻子,低低喃念他名字。
「干嘛?」他朝天空吐出一口菸雾。
「我哭不出来了,你可以放开了。」她从小皮包里拿出面纸,捏住自己的鼻子。
辜正耀眉头一皱,低头瞪了她一眼。
「怎么,才哭完了就想过河拆桥?」对於她先前的居心叵测,确实是让他怒火高涨。但是,这女人却让人发不了火。
她老是不够精明,昨天甚至想提前对他撒手。
这种别扭性子,不需要她解释,他也相信她绝对是有其他理由,才会把他当成金龟婿。
可他还是──不爽快!
「不然要怎么办?就算我因为你刚才安慰的举动而感动到痛哭流涕、感动到想以身相许,你也不会愿意。」她不明白,既然他还是生气,刚才干嘛提供肩膀让她哭啊?
「我对於当别人的金龟婿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你还是可以用其他方法来报答我。」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继续吞云吐雾。
他又抽菸!根本一点都不尊重她!夏苓苓火了,想也未想地夺过他手上的菸,往地上一扔──
「你不要抽菸了!很臭!」她不高兴地说道。
辜正耀反手擒住她的腕,对於她这样自作主张丢弃他香菸的举动甚感不快。身边的女人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放肆的!
「如果你想要在最快速的时间内,赚到你的房租,最好对我客气一点。」他瞪著她倔强的小脸,硬声说著。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缩回自己被他捏痛的手腕,侧过脸不去看他。
干嘛还眷恋他啊,被这样霸气对待,她早开掉头就走的。没志气……
「我有一笔交易要和你谈。」他冷冷开口。
在看著她的同时,他其实也正在惦著自己心头的期待,究竟是为了那桩?
是因为他终於找到扮演未婚妻的合适人选而感到放心?还是因为想到未来有她相伴,所以不禁雀跃?
「什么交易?」她哪有什么东西可以和他交易的?
「我需要一个女人陪我演一场戏?时间至少是一年,你可以开出你的理想价码。」辜正耀缓慢地说。
「演什么戏?」夏苓苓马上睁大了眼,好奇地看著他。
他抿起唇,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觉得自己的理由一旦说出口,也显得很愚蠢。
「你不会是要我假装成你的未婚妻之类的吧?」夏苓苓自问自答了起来,才说完便因为自己编派的剧情太老套,而扁嘴扮了个鬼脸。
「你怎么会这么猜?」辜正耀眼里闪过一道利光。
「因为这种芭乐的情节,我才刚写完一本。」夏苓苓翻了个白眼,一脸对这种故事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是作家?」
辜正耀打量著这个看起来涉世末深的小女人,实在很难想像她笔下的世界。
「我、我是文字工作者,不敢自称『作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起来。
「你写哪一类作品?小说?」她那双精灵大眼看起来的确是满会胡思乱想的。
「我写爱情小说啦……」她飞快地回答,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已开始一连迭解释:「这一行的投资报酬率还不错啦。虽然我是对那种王子和公王最后过著幸福快乐日子的故事有点不以为然,可是你也知道,台湾现在景气不好……」
「你如果对自己笔下的世界不满,又何必写?文字工作者应该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自信创意空间。」他不客气地打断话,说得很不以为然。
「我不是对我笔下的世界不满……只是觉得很老套……」她一个劲儿地想解释,双手不自在地揪紧小皮包。
「那你就创造一些不老套的故事啊。」辜正耀直接回批,很难忍受对工作不够认同的人。
「你不懂啦,女生就喜欢看梦幻的老套故事啦……」别开眼,她看著左边的街灯。
「那你喜欢自己写的故事吗?」辜正耀直截了当地问。
夏苓苓咬住唇,再一次哑口无言。她从来不看自己的作品,因为觉得汗颜。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人,你要如何去说服别人你的故事值得看?」他一针见血,内敛的双眼严肃地望著她。
夏苓苓拧起眉,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夜风吹起及腰发丝,拂过她迷惘的眼眸。
她的确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份工作,只是直觉地认为写爱情小说不是一件多伟大的事,加上需要钱,喜欢或不喜欢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要写的。
「我想写悲剧,可是又不想写;世界已经够不快乐了,不需要我来添上一笔。」她低语著,同时也在厘清自己的思绪。
「不要为自己的创意设下任何局限,动笔去写真正能让你有感觉的东西。」她能以写作为工作,必然有某部分的才能,那就没必要看轻自己。
夏苓苓握紧拳头,没法子把目光从他坚定的眼神中移开--从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这些。
她张开唇,激动地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他的轮廓在街灯隐映下,还是显得太陌生。
「我们为什么要把话题扯到我的工作上呢?」刻意挤出一个笑容,她很快地转变话题。「对了,你刚才说要找我陪你演一场戏,要演什么?」
辜正耀眉头一皱,却没再追问。交浅言深出不是他习惯做的事,她倒是破了他的例了。
「你刚才没猜错,我就是需要一个女人来扮演我的未婚妻。」他粗声说道。
夏苓苓瞪著他正经的俊容,震惊到阖不上嘴。
眼前这男人拥有成熟出众的外貌、非凡的事业成就,怎么可能会真的需要雇用一个假的未婚妻?
「不会吧?!这种事发生在小说里很合理,可是放到现实生活中,你不觉得太夸张了点吗?」她边说边摇头,还是没办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