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玫瑰太了解了。
自从她变成这副模样后,日子便像一大块无法挥洒的空白画布,冷眼看遍世间的一切,凡人都会经过生老病死,他们的人生都因为短暂,而更加充满丰富的色彩,惟有她的尽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黑与白。
这感觉好苦啊!有许多次她几乎都要疯了,幸亏老天怜惜她,总在最紧要关头赐给她朋友,靠着大家的帮助,她才能存在至今。
“那么是不是表示,只要结了婚就一定不会再有寂寞、孤独的时候?”
殊不知拥有之后再失去,和从未拥有,两种苦相比,哪个更甚?
这正是世善最害怕、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
“本来强逼每个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即必须结婚,就是一件不对的事。”世善流动地打断她的话。“为了结婚而结婚,这样的婚姻岂会有保障?”
“世善——”玫瑰拥紧他,他的情感波动好激烈,现在的他脆弱得像个无助的大孩子。
她不该提这个问题,也许她永远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有关“一个人的寂寞与孤独”,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何必管是否彻底了解他的心思?反正她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伴在他身边,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背他而去。
事情一点都不复杂,他们在一起很快乐,珍惜彼此,想要一直相伴下去,就这么简单,有什么不可以?
“对不起!”吓到玫瑰不是世善所愿意做的事,他不停地深呼吸,以平稳剧烈翻腾的心情。“我没事的。”
将他唇边那抹苦笑全部收尽眼里,玫瑰心疼地捧起他的脸。“世善,我……”
“玫……玫瑰……”怦、怦、怦!世善心头如小鹿乱撞。
玫瑰双颊似火,眯起浓密如扇子般的眼睑,樱唇半启似在召唤他的降临。
她真是要命的性感!天啊!他的脚抖得都站不稳了。
“我……”他不住地咽着口水。
躲在角落里保护他们的克林,抱着头直想撞壁。“拜托!你们别乱搞好不好?不看看自己的装扮……上帝!求求你们快住‘嘴’……该死的……”
突然——
“前面的小姐,请等一等好吗?”
第七章
世善和玫瑰的身子同时一僵,四只眼睛不约而同睁开瞪着对方,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只剩下零点零一公分。
克林马上跪下来叩谢天地,总算没让那两个“因色忘公”的家伙,在车站广场前丢大脸。
“啊——”一男、一女两声惊叫叠在一起。
“对不起。”玫瑰马上羞愧地推开世善,距离他老远。
惨了!她怎会如此好色,刚才好像是她先主动的,世善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轻浮的女人?万一他就此看不起她……哇!怎么办?
这到底是幸?或不幸?虽然世善心里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忧心与旁徨,但他还是忍不住想揍那个破坏好事的人一拳。
好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保住了初吻,却失掉一亲芳泽的好机会。“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混帐王八蛋?”他咬牙暗骂。
“小姐……”从对面巷子里跑出一名七旬老翁和一名年轻小伙子。出声喊人的是那位老先生。
要敬老尊贤!世善无奈吞下一口怨气。
“老先生,您叫我吗?”他牵起玫瑰的手迎了上去。
“多管闲事。”远处的克林又是一声叹息,世善老喜欢招人注目,今晚的任务八成是要砸了。
“是的。夜安,两位小姐。”老先生走过来举手行礼。
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也脱下帽子鞠了个躬。
“夜安,两位先生。”世善和玫瑰一起回礼。
“老先生唤我们有什么事吗?”世善环顾四周,深夜的车站显得漆黑寂静,这两个人在此地对陌生女子搭讪,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莫非他们就是专门袭击东方女子观光客的变态?
世善全身的神经立刻紧绷,他戒慎地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将玫瑰揽到背后,高大的身子护卫着她。
玫瑰也察觉到他的紧张,她用力捉住他的衣袖,身子紧贴住他的背,湛蓝如晴空的眸子,在同一时间转变成泛着幽暗光芒的靛青色,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两位小姐请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请小姐帮我们做个公断。”老先生见多识广,急忙解释道。
废话!坏人脸上会写个“恶”字吗?
世善不驯地扬扬眉,不过他的口气还是很客气。“老先生有什么事,只要我们帮得上忙,绝对义不容辞。”口是心非,玫瑰在他身后不住地偷笑。
世善横了她一眼。“拜托!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他用眼神警告着。
玫瑰轻轻撞了他的腰侧一下,然后连连点头,表示收到。
“是这样的,我叫查理,住在巴黎市区,因为喜欢从这里的观景阳台眺望塞纳河的风光,每年都会来新城馆住上一个月。”
老先生指着身旁的年轻人续道:“这是约翰,他是新城馆里一名房务侍应生,我每次来都是他帮我整理房间,约翰是一名很诚实的教徒,我也一直很喜欢、信任他,三年前,当我如期来到这里之后,约翰因为某件事向我借了一笔钱,并且说好他会在一年内把钱带到巴黎还我,但他始终没有来,我也没向他讨过钱,直到最近,我因为生活上有些不方便,才想到来索回这笔借款,但约翰说他早在两年前就把钱还给我,是我自己忘记了。”
“是的,查理先生,我发誓,我确实亲自将钱交到您的手上了,是否请您再想清楚一点。”这时约翰插口道。
“你们当年借贷时,可有填写借据?”世善轮流看他们两个。
查理先生虽然很老,但似乎还不糊涂;约翰看起来也很诚恳;他们两个到底谁说了谎?
“没有,我说过我很信任约翰的。”老查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自己太老了,记性不好,所以我想请小姐帮个忙。”
“我吗?”世善暗自伤脑筋。
这可麻烦了,他根本看不出这中间孰是孰非。
“是的。”老查理拉起约翰。“我们两人都是非常虔诚的教徒,我想只要约翰敢当着第三者的面,对着圣经发誓,他确实已将钱还给我,我就相信是我自己记错了。”
“就这样?”世善不屑地撇撇嘴。
“发誓”要能当真,“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便不是“梦想”啦!
什么叫做“梦”?不可能实现的事嘛!
“世善,你有礼貌一点好不好?”玫瑰又撞了他的腰一下,低声啐骂。
小小的弊扭和偏激可以忍受,可是像他这样随便亵赎别人的信仰就很差劲。
“什么嘛?是他太天真耶!”世善不平地反驳。
“老先生是诚实,他认为只要自己以诚待人,别人也会以诚待己。”玫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回家后得再教育一番。
“这还不天真?简直有点离谱了。”世善翻个白眼,这种人还能够活到七十多岁,可真是奇迹喔!
“两位小姐可以帮我这个忙吗?”老查理打断世善和玫瑰的悄悄话。
“没问题。”玫瑰义愤填膺站出来,代替他接下这档差事。
“喂?等一下……噢!好痛。”世善还想说些什么,玫瑰一记肘拐立刻叫他闭了嘴。
“那么请约翰开始。”老查理从怀里掏出一本携带型圣经交到约翰手上。
约翰先用单手在胸前划个十字,默默说了一句祷文。
世善趁着此时机推推玫瑰道:“拜托你不要意气用事,万一我们评断错误,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同情心的家伙。”玫瑰很生气,她认为世善太自私了。
“可是这个责任……”
约翰却在这时,将一直夹在腋下的帽子非常郑重地双手捧着,递到老查理面前。“查理先生,可不可以请您帮我拿一下帽子?”
“哦!”老查理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没问题。”
约翰谢过他,伸出右手向天道:“我,约翰发誓,确实已将借自查理先生的钱双手送到他的手上,绝没有半句谎言。”
说完后,他抬眼轮流看着周围三人。这样可以吗?”他问。
“可以了,约翰,抱歉,我的记性不好。”老查理很难过地说道。
玫瑰同情的目光直注视着失望的老先生,他真是可怜,若不是日子过得不好,也不会想来讨回三年前的借款,可惜他的年纪是差不多到健忘的时候了,或许真是他收下钱又忘记,现在拿不到钱,生活该怎么办?
“世善。”玫瑰扯着他的衣袖,她想帮助老查理,但她没钱,也许他有办法。
世善丝毫没注意到玫瑰的低唤声,他紧蹙双眉,歪着头,相当苦恼的样子。
这件事很古怪,一定有某个地方不对劲,他的直觉从未出错,但问题到底在哪里?
他不停地想,从老查理开口叫他们那时候开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