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怎么说?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说什么都不对。
「我这样问好了。」项名海终于整理出一点头绪:「不要说最近。何孟声……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偏向于跟同性的友伴比较熟络?他国中也是念男生班吗?」
「你是什么意思?」没有回答问题,何岱岚的嗓音陡然拔尖,彷佛被踩中尾巴的猫,杏眸圆睁,怒瞪着面前英眉紧锁的沉稳男人:「孟声确实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样,他安静、用功,从来不需要大人操心!我不懂你现在在说什么,他没有触犯校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找一个安份守己的好学生麻烦!」
说着,何岱岚忿然起身,激动得差点把水杯碰掉。
「不需要这么激动,妳只要回答我的问题。」项名海有力的大掌探出,按住何岱岚的手,却被她忿然甩开。
「这种问题,我没有什么好回答的!」方寸已乱的她,恨恨地转身就走,大失常度也不管了,完全丧失一个民意代表的圆滑与世故。
项名海望着她窈窕身影拂袖而去,没有忽略她已经惨白的脸蛋。
刚刚按住她玉手的掌,细腻柔软的感受彷佛被烙印在掌心。他握紧了右拳。
第五章
就好象开始注意红色的车子后,就会发现路上其实有很多的红车一样;项名海一开始认真注意起李宗睿和何孟声,就开始觉得,这两个学生之间,绝对不寻常。
一个住校、一个通车,两人社团不同,班级更是一前一后,差了一整栋大楼,却是焦不离孟,老是一起出现。
然后,细心的项名海观察到,已经下只是他发现这样的异状。
本来高中时期的男生,要不是团体行动,就是独来独往。像这样只跟一个特定对象在一起,本就不寻常。而且还是知名度颇高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所以,项名海开始感应到那带着暧昧的骚动。不管是在体育馆篮球队员以肘互推的闷笑,还是班联会众人眉来眼去的示意。
好奇看热闹的眼光日渐加剧,项名海可以感觉出被校规强硬压制下,蠢蠢欲动的浮动人心。而目光所聚的这两个特殊学生,似乎毫无所觉,也不避讳。
凉风轻拂的傍晚,在运动场上奔驰挥洒的年轻身影已经渐渐离去。夜幕低垂,住校生活动的范围华灯初上。
训导主任办公室的灯熄灭,项名海准备开始例行巡视,校园几个定点看完之后,再过去晚自习的教室巡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了,便可以下班回家。
穿越已经归于寂静的运动场,抬头望过白天热闹非凡,此刻空荡无人的各间教室,然后缓步走向体育馆。
体育馆里面还有人影晃动,他才走近,便与刚练习结束、冲完澡的一群球队队员迎面遇上。
「主任好!」很有精神的招呼声响起。
「早点回去吧!里面还有没有人?」项名海点了点头,随口问着。
「没……有……」个个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孩顿时支吾,又是窃笑、又是你推我挤的,眼神飘忽闪烁,语焉不详,让项名海皱眉。
「有还是没有?」项名海抬头看看关了大灯,已经幽暗不明的体育馆。
「不知道!」被问急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敢回答,只好推卸责任,逃之天天:「主任再见!」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四周又落回一片寂静。项名海拾阶而上,他只听见自己鞋跟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
喀。喀。
先走过的是体育组的办公室,然后是乐队的乐器室,推开两扇重重的门,才是礼堂。穿过礼堂,侧门出去,走廊在两侧,还有一整排更衣室和沐浴间,通常是上体育课的学生或球队才用的。大概因为球队才刚刚练完球使用过,此刻虽然冒着丝丝潮热,当然也静悄悄的。
一切如常。项名海走过,让脚步声回响。
喀。喀。
「嗯……」
蓦然,一个低微却清楚的声音传出来。
项名海先是一惊,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彷佛在压抑着什么,那个疑似呻吟的微弱声音又再度出现。项名海屏息静听,然后循着声响的方向,开始缓缓移动脚步。
「会痛……」愈来愈清楚的是压抑的呻吟,还伴随着喘息,好象很难受似的。
「忍耐一下。」另一个声音温和安抚,还带着笑意。
「屁啦,你说得容易!痛的又不是你!」暴躁的低吼声,随即又转成呻吟:「啊,啊,那样也会痛……」
「痛是没办法的,等一下就不痛了,你忍一忍嘛。」诱哄的嗓音还是那么温和,低低的,好象也在压抑什么。「不要乱动!」
「何孟声!你要谋杀我吗!」
项名海已经认出李宗睿的嗓音,听着喘息呻吟愈来愈急促粗浓,他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紧紧蹙着眉,快步走向更衣室的门口。
「呃……」
在长长的痛苦呻吟中,项名海黑着一张俊脸,忿怒地推开门--
三双眼睛惊诧地瞪视彼此。
其中,闪烁怒气的细长双眸,很快转变成讶异。
他显然是误会了。深深的误会。
眼前,黝黑强壮的李宗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只穿著篮球短裤,精壮上身裸露着。年轻而性格的脸庞胀成奇怪的赭红色,额上都是汗,龇牙咧嘴的。而他粗壮的腿伸得长长。
一身整齐制服的何孟声跪在旁边,眉清目秀的脸上,也有着诡异的红晕。尤其他秀气优美的嘴唇,更是红得彷佛抹了口红,在他白皙的肤色映衬下,分外显眼。
他正握着李宗睿的左脚踝。
两张年轻的面孔都望向门口,惊讶的表情凝在脸上。
「你们在干什么?」冷得彷佛能结冰的问句掷出。
「我的脚……脚……」李宗睿傻住了,他结巴得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脚踝扭到了,还硬要打完才肯休息,然后小腿又抽筋了,动弹不得。我在帮他按摩,舒缓一下。」何孟声先恢复正常,力持镇静地回答问话。只不过,他的耳根烧得通红。
项名海一阵无言。
事实摆在眼前,正大光明,一个学生脚伤了,另一个帮忙处理,如此而已。
莫名的怒气没有消弭,项名海的英眉依然锁得紧紧,居高临下,很有威严的俊眸冷冷瞪着两个一脸尴尬的学生:「真的很严重的话,要去看医生。你们自己这样乱搞,万一伤势更严重怎么办?」
「不会的,这是家常便饭啦。」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李宗睿插嘴。浓眉大眼间透出心无城府的气质,他乌黑的眼眸好象小动物一般,单纯而坦率。
「还不是叫你热身不热身,才会弄成这样。」何孟声则是低声责备着。虽说是责怪,但语气带着说不出的亲昵。
李宗睿听了只会傻笑,抓抓头,尴尬地又看项名海一眼。
项名海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好象闯入了什么禁忌的世界似的。
眼前两个年轻男孩互动之间,有着掩盖不住的……
掩盖不住的什么?
项名海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愿意继续揣测。
「真的没问题吗?」嗓音依然沉冷,项名海看着李宗睿借助何孟声的扶持,挣扎站起。被扶的人,粗壮手臂环着瘦削的肩。而扶人的,白衬衫裹住的手臂,很自然地环过去抱住坚实的腰,两人亲昵依靠,黝黑与白皙,形成强烈的对比。
「李宗睿,晚上如果伤势恶化,要立刻通知教官或舍监,知道吗?」项名海简单交代,目光炯炯,投向耳根依然烧得红红的何孟声:「你也早点回家。他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交给师长处理就好。」
「知道了。」
目送李宗睿在何孟声的护持下,一跳一跳离开,项名海只觉得胸口那股不舒服感,并没有随着他们离开而消失。
非但没有消失,还逐渐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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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项名海已经吃过简单的晚饭、看了电视新闻、读了半本书、整理完带回家加班的公文,听完三张CD之后,那股烦闷感依然没有褪去,反而不断膨胀,塞在胸口,让他无法忽视。
终于,他看了看钟。十点刚过。
他拿起电话。
「周教官?我是项名海。」他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坐姿,继续他的问题:「没什么重要事,只是问问,今天下午有个学生脚受伤,我想知道……嗯,高二的,李宗睿。他现在怎么样?」
「李宗睿?他的脚是还好,我看他还能走,只是有点一拐一拐的。」住校生辅导组的教官停了一停,突然抱怨起来:「不过,项主任,他最近愈来愈糟糕,我已经念过他好几次了,一点用都没有,你也讲讲他吧!」
「怎么回事?」
「晚点名好几次没到!这礼拜已经第三次了!今天也是,到刚刚才进门,他明明知道九点半要点名的!」教官愈说愈气。「这学期以来,悔过书已经写了一大叠了,要不是看他一直以来表现都很不错,我早就记他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