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日渐消瘦的女儿,范母抬起微颤的手轻抚着爱女的脸颊,心痛与不舍的泪水开始成串落下。
“小……素,求你……让妈……早点解脱……好……不好?如果……我……死了,就不……会再拖累……你们姐……弟俩了……”她用干瘪的手轻抚着女儿的面颊,像是说着与自己不相关的事般。
听到这样的话,范凝素的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模糊,她反手握住母亲骨瘦如柴的手,激动地道:“妈,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求求你!”
母亲空洞的声音却继续传来,句句敲击着范凝素的心坎。
“小素……妈……真的……活得好苦……好累……”
“妈,你走了,我跟弟弟怎么办?”这毫无求生欲望的声音终于让范凝素崩溃,她投入母亲怀中,纵声大哭。
范母空洞无神的眼似乎也因这句话而重新注入了一点生命力,她微颤的手不舍地搂着女儿,喉头再度呜咽。
这阵阵令人鼻酸的哭声,让范凝杰睡眼惺忪地自隔壁冲了进来,乍见到痛哭的姐姐与母亲,他迅速地冲到床前。
“姐,发生了什么事?”
情绪已溃堤的范凝素没有回答;而范凝杰似乎也了解了情况,他的眼眶迅速地潮湿。
一会儿,他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张开双手将床上的母亲与姐姐用力揽在自己的护翼中,似在宣誓般大声地道:
“妈,姐,小杰已经长大了,小杰会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再受到一点伤害!”
早晨——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开始,但范家——却只是无尽悲伤的延续。
???
由于花了一点时间来平复失控的情绪,等到范凝素终于整理好一切出门时,已剩下十五分钟的通勤时间。
匆匆地牵出停在骑楼的摩托车,紧迫的时间暂时掩掉了心头那一份黯然。但,今天似乎是个不顺遂的一天,从未故障的摩托车此刻却怎么也发不动。
试了五分钟左右,她宣告放弃地走到了路边,打算拦计程车到公司。然,才刚走到路旁,一部白色轿车却像算准了时间似地停到她身旁。
车一停下,车窗随即被摇下,一双自信不羁的眼眸同时出现在窗后——
“上车吧!这个时候你拦不到计程车的。”
乍见到窗后的脸,范凝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脸上的惊讶被一抹冷漠取代。她并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睇了他一眼,接着,越过他的车,走到前头并举起手,想拦部过往的计程车。
但就如同徐中曦所说的,在这种上班时间,想拦部“空”的计程车根本是不可能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范凝素眼中的着急实在无以言喻。加班无法配合已让主管遭致许多的责难与流言,若上班再迟到,她不知同事们又将编出什么样恶毒的流言来攻击自己。
车内的徐中曦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背影,眼中的自负表露无遗,似乎相信最后的胜利终会属于他般。
一会儿,仿佛觉得时机已到,徐中曦才笑笑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慢慢滑行到她身旁。
“上车吧!这种免费搭便车的机会,可不是常常有的。”
他话中的蛊惑,让范凝素着急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要再犹豫了,除非……你想迟到的更久。”
这句话,让范凝素无法再考虑太多,跨出了迟疑的脚步。
“南京东路,谢谢。”一上车,她立即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南昌大楼对不对?”他向她眨了眨眼。“好巧,我们刚好同路。”
他的话只让她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工作地点。既然汪绍坚是他的朋友,要从他那儿得到自己的资料,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常常用这一招对付女孩子吗?”她忍不住讥讽地道。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范凝素冷冷地一笑后,抬眼盯着他的侧面道:“在你看中一样猎物之前,你都是这么处心积虑地打听一切、布置一切吗?”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他似乎跟前几次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服服贴贴的头发,中规中矩的白长袖衬衫,暗红色领带与黑色西裤。虽然他一身上班族打扮,却仍掩藏不了他眼底那抹天生的狂妄与桀骜不驯。
坦白讲,他真的是一个出色至极的男人,天生有着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本钱,令她不懂的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猎物……这两个字让徐中曦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他并未对范凝素的话作出回应,却将口袋中的行动电话递到她面前。
此举,令范凝素不解地扬了扬眉。
“迟到通常需要理由,不是吗?”他为自己的举动提出解释。
虽对他的细心感到诧异,但范凝素还是迟疑地接过电话,拨了钟副理的电话号码。讲完迟到的理由后,她将电话还给了他,却忍不住延续刚刚的话题。
“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将手机收回袋中,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常常这么敏感吗?”在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转上高速公路之后,他又道:“对于别人的关心与好意,你常常认为别人一定存有企图吗?”
这反问刺中她害怕受伤害的伪装,但她仍故作镇定地道:“敏感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可以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中保护自己。”
“你就是用这一招来吓退追求者?”
似乎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她不语,徐中曦反过头睇了她一眼。“我实在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原因养成了你这种冷漠又多疑的性格?”
这话——是真话,她的确引起了他探索的兴趣。
但,他这句意图探索的话语,却让她立即筑起一道防卫的城墙。
“你当然好奇,对于你们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当然不会明白那种每天为生活奔波、与时间赛跑的艰辛与悲哀。”
“你似乎很看不起我?”这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
虽然她未回答,但轻蔑的嘴角显然已表露无遗。
见状,徐中曦寒着脸,突然将车子用力偏向路边,伴随着范凝素一声意外的惊呼,车子刷地停在路边。在她还来不及出声质问,徐中曦恶狠狠的声音随即传来。
“我不否认自己是个声名狼籍的浪子,但,最起码,我遵循着自己的本性过活,比起一些攀权附势的投机分子,我自认比他们高尚太多。”
虽不解他话中之意,虽然对方脸色骇人,但很奇怪,范凝素却不感到害怕,从他激动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被压抑在狂狷外表下、落寞又孤傲的影子。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眯起了眼,想看清楚那隐藏在背后的伤痛。
察觉到她的注视,徐中曦立即警觉地撇开脸。
“很抱歉,吓到你了!”再回头时,那孤傲的影子已消失。“或许,你说的没错,人必须要敏感一点,才能在社会中求生存。”接着,他又略带嘲讽地补了一句:“但是,有时候,人迟钝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用太早去面对一些真相背后的伤痛。”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他重新放下了手煞车,让车子再度滑进了马路中。
???
将范凝素送到南昌大楼后,回到了任职的银行,此刻,徐中曦的心情是沉重的。
以往,面对过无数的女孩,掌控权向来都在自己的手上,没有一次让他如此的狼狈。这女孩……真不简单。
今早的交锋,虽对她有了不同的评价,却也强烈地勾起他心中那抹不服输的因子。或许,他必须改弦易辙,换一种方式来接近她。
他若有所思地踏进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凝重地看着自己。
一见到他,一抹戏谑的笑立即浮上徐中曦的嘴角。
“徐董,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有空光临我们这家小银行?”他带上门,走到了酒柜旁,悠闲地自其中取出一瓶只剩一半的酒,逐自灌了一口之后,才回过头道:“真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有这种陈年的呛辣威士忌,没有徐董喜欢的轻松小品,恕不招待。”
连番戏谑的话语让徐志北原本紧皱的眉头更加绷紧,但他仍极力忍耐地来到他的身旁劝道:“不要一大清早就喝酒,对身体不好。”
闻言,徐中曦却夸张地扬了扬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徐先生,你是在向我展现一个做父亲的威严吗?”渐渐地,他眼中的戏谑慢慢转为冷漠。“很抱歉,我似乎无福消受。”
“中曦,父子之间讲话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棍的吗?”徐志北的忍耐似乎已达极限。
“父子?”徐中曦的神情更冷了。“我们算吗?你又配吗?”说完,他狠狠地又灌了几口酒后,走到了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