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好像验证谶语,清脆的喷嚏划破寂静的夜空,宫城的几处角落都起了骚动。
“谁?”
“什么人在那里?”
“喂喂,快醒醒!”事情要大条,倘若落到侍卫手里,明日会被谏宫的奏摺淹死。
还好,这丫头确实福大命大,及时醒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搞清状况。
“呵呵呵,我先撤你殿后。”她倒是一刻都不犹豫,抛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立时落跑得不见踪影。
不会吧?方才还一派和乐融融,这么快就不认人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不过,现不可不是算帐的时候,还是脚底抹油先走一步。
第四章
都城一百零八坊,最热闹的地方是东市。
东市西北角,有一座酒楼,名曰“十里香”,号称天下第一楼。
顾扬此刻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一角。这位置临窗却不临街,看不到都城繁华市景,祝野所及,是一片宅邸:他的目光便凝聚在其中的一所当中。
据他这阵子的观察,宅子的主人差不多该到院中活动了。
果然,一条身影晃人视线,略为舒展手脚,便行云流水地打起一趟拳。顾扬放下手里的酒杯,巴着窗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不错,真是不错,应该跟小七有的打,不会被欺负得太惨……”
一套打完,那人凝气收势,似乎仰脸朝这边看了看,顾扬忙缩回头,等再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可惜还是不清楚来历……”顾扬自言自语。
“顾将军。”
吓!冷不防被偷窥者笑脸吟吟地出现在顾扬人前,顾扬只差没从凳子上掉下文。
“顾将军,别来无恙否?”来人有着湖水碧绿的眼睛,带着一点玩味的神情看着顾扬。
“呃……”顾扬看家本事发挥作用,面不改色地故作沉吟状,“这位公子,好生面熟,不知哪里见过?”
来人决定下予理会他的装腔作势,单刀直入地自我介绍:“在下姓裘,单名一个鹤字。”
“裘鹤?好名字。”顾扬打着哈哈拍两下手。
“久闻顾将军大名,在下可否有幸与顾将军小酌几杯?”
顾杨未曾回答,肚子忽然响亮地叫“咕噜”两声,提醒桌面只有酒没有饭菜的现状。
呃,镇南大将军吃不起十里香楼的酒菜,说起来似乎不能让人相信,然而残酷的现实就在眼前。顾夫人临走之前留给顾扬的家用倒也不少,不过碰巧前一阵遇见两帮混混街头开战,本打算劝架,不知怎么就卷人战团,打得倒是过瘾,事后的赔偿也刚好花空家当。雪上加霜的是,被谏宫参奏行为不检,又给半点不肯留情面的皇上罚掉半年俸禄。于是乎只能空着肚子坐了一个上午。
“想必顾将军还未用膳?正好正好,让在下做个东。”
对方相当善解人意,顿时让顾扬的好感又拉高三成。
小二过来点菜,“在不对此地酒菜不熟,还是顾将军来吧。
“这话问我就对了。”顾扬老实不客气,“十里香的菜做得好的有“脍蛇羹”、“槽鹅掌”、“八宝鸭”……”不多,真的不多,最有名也就那么十几道,每样都来了一盘。
莱上齐,酒下肚,顾扬对未来女婿的好感已经升到了顶端。当然啦,现下还是顾扬一厢情愿,不过按照他一贯自许的推波肋澜能耐,想必也是水到渠成。反正他尽打算得变好,自那天在屋顶见到此人,便大有好感,要擦一个配得上宝贝女儿的男人可不容易,大好机会岂可错过?镇南大将军有的是眼线,何况裘鹤的相貌太引人注目,见过的人无不印象深刻,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不过,有两句要紧话,得先问清楚。
“裘公子可曾娶亲啊?”
“不曾。”
“可曾订亲?”
“也不曾。”
“好好好——”顾扬一副未来岳父的神情看着裘鹤,并拍拍未来女婿的眉,“这酒我请了!呃……是酒,不是饭菜。”
“多谢多谢!”女婿看来心领神会,欢天喜地,只差没有直呼岳父六人,“看来往下的几手三角猫功夫还人得了顾将军法眼?”
“啊?啊,哈哈哈。”岳父干笑,“你跟我何必客气?小女你也曾见过,不知是否中意?”
问得虽然客气,眼神里却满是“若你敢说个不字,就不用想活着定下十单香楼”的讯息。
“她正是我要娶的女子。”裘鹤这一句话答得相当郑重。
“但……”裘鹤话风一转,“她是大燕太后,住在深宫……”
说起这个,当初自己劝老七人宫:虽说找的理由是荒唐些,但他心里有的念头,仍是这样好的女子,应该为皇上珍而重之呀,谁知先皇竟如此不够意思,新婚之夜落跑大吉。
而照老七那个脾气,好像当虚名小寡妇还当得不亦乐乎,要是当爹的不为她考虑考虑,只怕她当一辈子也乐此不疲。
“你放心!”顾扬大权包揽,“这事儿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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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
宫城中,顾紫衣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爹出卖,正与慕容幸为了回家给顾扬祝贺五十大寿的事情谈判。
“一个时辰怎么够?起码五个。”
“开玩笑,最多一个半。”开天杀价,落地还钱。
“四个半!”
“两个!”
“四个,不能再少了!”
“两个半,不能再多了!”
“唉!”最后定三个半时辰,在慕容幸看来是自己输了,“但你要答应,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出去。”
不讲理也好,他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心情。
“好。”她低声地回答,却又一次回避了他深沉的注视。
心事越来越清晰,回避越来越困难,她不知自己到何时才必得要面对真相,只是本能地做着最后的逃避。
两日后——
慕容幸派出的这支护卫太后队伍,实在有点儿夸张。不过有了上次的前车之监,连侍卫们也觉得有必要将顾府围个插翅难飞,毕竟,谁也不愿意在鬼门关溜哒。
只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却防不住顾家主人暗渡陈仓。
“来来采,女儿啊,我给你们引见……”
话还没说完,因为那两个人似乎已经对上了眼,只不过在裘鹤这一边看起来还像样,顾七小姐的眼神却怎么看怎么像斗鸡。
老爹却不知道,一贯忘恩负义的顾紫衣早把救她脱难那点“小恩”抛到脑后,而将他曾指责过某人的“深仇”牢记在心。
裘鹤也想不起来他们俩几时结下了梁子,正打算按部就班地问候问候,叙叙旧情,却已被顾紫衣开门见山地打断:
“你哪国人?”
上次平静之后,回想他的话,越想越不对,他说话的口音都不是大燕人会有的口气。
“东突厥。”
“他是你大姐的老乡哎。”老爹抢着插话。
“是大姐夫啦。”顾家大小姐红衣在东突厥快快乐乐地当着可贺教(皇后)。
“女儿嘛,出嫁从夫。”老爹自动革除老大的京城籍贯,把她蹋入东突厥人行列。不过也是,她嫁了十年,只回过家两次,分明是有了老公忘了爹。
“那你到我们大燕来做什么?”大燕太后戒备森严,一副把他当作探于的表情。
“来玩嘛。”老爹又抢着回答。
被做女儿的自动忽略,一双眼睛仍望着裘鹤。
裘鹤浅笑,“来找一个大燕女子。”
“找到了吗!”
“算是……找到了吧。”
咦?他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莫非他是在说……
“女儿啊,”顾扬不失时机地再次插入,“园子里的荷花开了,你们去赏花吧!”
一手推一个将两人推进花园,然后自己偷偷藏起。
小荷才露尖尖角,也确是一番好景致。不过,只有一朵小荷的话……
被顾扬设计独处的两人,这会儿就大眼小眼一起瞪着那唯一的一朵荷花。
“我来大燕已经一年多,也算走遍了大江南北。”沉默良久,终于挑起一个话头。
“感想如何?”听起来还是有点儿挑衅的语气。
裘鹤默然片刻,笑了笑,“也许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为什么?”
“你不能指望从我这里听到十分中肯的评价,我毕竟是个在草原上长大的突厥人。我相信如果你去了突厌,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十分好的印象。除了从小的感情之外,还有习惯,生活的习惯、思维的习惯,一旦与习惯不同,很容易产生反感。”
很奇怪地,虽然话里暗示着,顾紫衣心里的芥蒂反倒解开了些。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也有例外,我大姐头一年从突厌回来,就满口夸赞。”
襄鹌微笑,“可贺教是爱屋及乌吧!”
“你认识我大姐?”
裘鹤沉默了一会,缓缓地回答:“草原上没有人不知道仙子般的可贺教。”
顾紫衣因为这话心情大好,“那么我们大燕至少有一样绝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