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告诉我,为什么我有这种爸妈?」她不解。难道真是她前辈子恶事做尽,此生该来还清?
「是老天爷弄错!像幼幼这种好女孩应该有好爸妈。」
「不是我错?是老天爷弄错?」
「嗯。」苏妈妈点头。
抱住苏妈妈,连哭泣她都不敢放任自己。
「是老天爷弄错,是祂的错,我没有做坏事。」幼幼一再地重复。
从这天起,幼幼正式住进苏家。
夜里,她和琇玟共挤一床;日里,除了上学,她打工赚钱,试着还苏家恩情。至于在村里不小心碰上父亲时,她将他当成坏人,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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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阳大学刚毕业,他放弃继续深造,回家接手世新企业。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套句他常说的话——他的基因中有着乖巧与稳定,所以大哥、二哥不爱的企业,只好由他乖乖接手经营。
姜家老大姜冠耘一独立,立即脱离家庭,出发到南部垦丁,实现他开设牧场的梦想;老二姜亚丰是股市之神,他对钱就像狗对毒品一样敏锐,他们两人要的是江山自己打,不想承袭,于是年龄比人家小、投胎比人家晚的季阳,连选择说NO的机会都没。
然事实上,他工作能力超强,领导的开发部门短短几个月便交出亮眼成绩,父母亲看好他,估计他绝对有本事让公司在几年内扩大数十倍,成为国际知名企业之一。
暑假过后,他奉父母命令南下垦丁,准备说服大哥、二哥放弃牧场经营,回台北公司工作。
他认为说服二哥比较容易,他是股市之神,只要有几台计算机,到处能工作,不管是在垦丁或在台北都一样。
想说动大哥可就麻烦了,牧场是他的命,四年的努力工作,让他的牧场成为全台第一,加上最近刚涉足的观光行业,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带回大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想说服哥哥的季阳,一下车就让垦丁的太阳说服。
在垦丁,晴朗的天空里没有一丝白云。纯朴的风土民情、缓慢的生活步调,才十天,他开始评估装设视讯设备、遥控公司部门的可能性。
拿起照相机,他拍下垦丁居民。榕树下,三三两两悠闲的下棋老人,庙庭前,打瞌睡的香肠摊老板,还有抱着小孩聚在市场前聊天的太太们。
这是一种他未曾接触过的生活,在那个人人汲汲营营于名利的都市里,已消踪匿迹的曾经。
这十天,季阳过得很丰富,他认识牧场里的多数员工,比如令人印象深刻的小书,她的自然漂亮,是都会女子买再多化妆品,都妆点不出的美丽。
还有一个,是他打算列入女朋友名单的女子。
她叫作苏琇玟,长得英气而端丽,大方、不矫揉造作、开朗的性情让身边所有人感到舒服。
若拿她和小书相较,小书是第一个引起他注意力的女孩,但他会选择和平易亲切的琇玟深交。
上个星期,他约琇玟到大鹏湾玩水上摩托车,她大叫大笑,疯得可以,战果是——晒脱一层皮。
今天,他们约好到琇玟家里晚餐,她想看看这些天里他摄取的镜头,他则想了解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她这种开朗的女性。
微微一笑,他转进小巷弄。
一座倾圮的四合院矗立在眼前,琉璃窗缺角,屋顶上的燕尾却仍然昂立,尽管木门上油漆斑驳,曾经鲜丽的门神仍尽忠职守。这曾是有钱人家的庄厝吧!
进门,几个盖着木盖的陶缸横放墙边,经年累月对抗风雨的木匾悬挂于厅门,岁月模糊了字迹。
季阳进入厅堂,风尾随,带起一阵清凉。这是古老建筑的好处,不用冷气机、不需要电风扇,只要一把扇子,慢慢摇,就能摇出一季凉爽。
厅前木桌染满灰尘,几盏残烛倒在桌面,缺脚的雕花木椅靠在墙边。旧时王谢堂前燕,凄凉尽现。
走出厅门,他发现墙边几株瘦伶伶的藤蔓植物,虽乏人照料,却也开出几朵金黄花朵。
季阳趋近看,拨开绿叶,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一颗葫芦瓜,很小,小得很可爱,它的身量不到他平日所见的五分之一,轻轻碰,不大的葫芦瓜竟已熟透,摇一摇,里面的种籽带出韵律。
当他考虑要不要拔下来时,一个女孩匆匆闯进来。
乍见季阳,她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地反应过来,双手合掌,她拜托着。
季阳没弄懂她要请托些什么,见她眼光朝四周飞快搜寻一圈,选中墙边的陶缸,身形俐落,她翻进水缸中,抬起木盖往自己头上盖挡。
看不出她两条手臂瘦巴巴,竟抬得动厚重木板!更有趣的是,这个发育不良的小女生让他联想到绿叶下的小小葫芦瓜。
不迟疑了,他低身弯腰,拔下叶间的葫芦。
啪跶啪跶,拖鞋打着后脚跟的声音随着男人的脚步逼近,传进他耳里。
季阳转身,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脏兮兮的白色短衣一半塞在裤内,一半拉出来,撩到膝盖的裤管一高一低,下巴上面满满的胡渣,在在显示他的狼狈邋遢。
他靠近季阳,浓浓酒味从他身上飘散出。
皱眉,季阳敛住笑脸。
「喂,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查某囝仔?」他口气凶恶。
季阳摇头,不愿和他多说话。
文泉以为季阳听不懂台语,改用国语对他说话:「你要素看见她,最好告诉哦,吼则哦会告你诱拐业成年护女。」
浓浓的闽南腔让季阳忍不住发笑。摇摇头,他坚持自己的谎言。反正没被告过,偶尔上上法庭,也是一项特别的经验。
「死查某囝仔,给哦出来,要素让我找到妳,哦一定给妳扒皮。」
文泉朝房里吼两吼,没见动静,他进屋,来来往往前厅、屋居,绕过几圈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幼幼躲在水缸里,多躲十来分钟,才推开头上盖子,爬出水缸。一出水缸,她接触到他带笑的眼睛,心猛呛几下。他的眼睛太有魅力!
季阳借机观察她。原则上,她不算美女,过瘦的身体四肢彰明她没受到良好照顾,不过,她的眼睛很美丽,每个流转都耀动人心!
「谢谢。」她低头,拨拨头发,让它们平均遮住半张脸。
「不客气。」他有股冲动,想掀开她的发,看看全部的她。
幼幼转身想走,季阳却唤住她:「等等。」
「有事?」
「刚刚算不算是我帮了妳?」
偏头,幼幼想想,回答:「算!」
「身为恩人,我有没有权利向妳索取回报?」
「你……你要做什么?」她戒慎地问。
「让我拍张照片。」他摇摇手上的照相机。
「照片?」不会是裸照吧?幼幼满脸犹豫。
「只是一张照片,妳不会那么小气吧?」
「在哪里拍?」如果他说到他家里,她绝不会答应。
「就在这片围墙边,妳靠着水缸,好不好?」说着,他拿起镜头对焦。
「就这样?」
「对。」
「好吧。」幼幼走到墙边,拍拍学生裙、拉拉制服领子,稍作整理。
「可不可以麻烦把头发拨到后面去?」
幼幼盯着他,认真摇头。这是她的坚持!
「好吧!对镜头笑一个。」季阳妥协她的坚持。
幼幼没笑,怯生生地望向季阳。他在镜头里看她,她在镜头外观察他,彼此互望,望出两人不解的好感。
「拍好了,谢谢妳。」手指比出OK,季阳冲着她笑。
「不客气,我要走了,再见。」
挥挥手,幼幼离开,跑几步,又折回来,沉吟须臾,她指指季阳手中的葫芦。「那个……不能吃了。」
「我知道,我没打算煮它。」
「不煮,你拔它来做什么?」
「晒干,在上面刻字,放在桌面当摆饰。」季阳回答。
「刻什么字?」
「还没想到。」他实说。
「哦……那没事了,再见。」
不过,这回她还是没走成,因为季阳二度喊住她:「等等。」
迅速转头,幼幼望向他。
「我想到要刻什么字了。妳叫什么名字?」
「幼幼。」
「又?哪个字?」
「幼儿园的幼。」
「幼幼。」一个很符合她和葫芦的名字,小小的、发育不良的代称。
「你要刻我的名字?」
「对!纪念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一天。」
「嗯。」
点点头,幼幼没反对,微笑,她向他挥手。这次她走成了,一向沉重的脚步带上轻快,她心中飘起一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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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妳,季阳真的很好!他既风趣又亲切,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
提起季阳,琇玟嘴巴停不了。季阳好、季阳妙、季阳季阳季阳呱呀呱呱叫。
「嗯。」幼幼捧场,听得专注。
「他说找一天带我去骑马,他很厉害,才来牧场没多久,就能骑在马背上奔驰。」
骑马……哦!浪漫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