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紧牙关,不准自己再多看仲蘅一眼,抓起岚枫的手便转头朝剧场的后门走去。
“好了,别走那么快,人家上车走掉啦!”岚枫被洛湄拖着走了好久,直觉手腕都快被她抓出一道红痕了。她是专程陪洛湄上台北来,帮忙兼捧场的,不过不是来受虐待的。
“走了吗?”洛湄似乎呼了口气。
“都快半年了,怎么遇见他你还是这样呢?早知如此就不必当初嘛!”说到这岚枫就有气,想暑假那时她多么努力替他们两人制造见面的机会,结果是一个迟到,一个早走;曲仲蘅更是隔天就回台北去,洛湄当然打死也不肯跟人家联络,两人就这样分手了。
“我又没怎样。”洛湄嘴硬的顶回去。
“哪没有怎样?我看你整颗心都快翻过来喽!”岚枫揶揄着。“今天首演,我看你等等在舞台上能专心才有鬼咧!”
“我偏专心给你看!”洛湄赌气的走进后台化妆间,找出化妆品开始“专心”上妆。
“阿湄,”宝珠咚咚咚跑了过来,一见到洛湄,眉皱起来,忘了本来要说什么倒先骂一句。“怎会现在才在上妆啦!”
“那么早上妆冲啥?”洛湄辩白,实在是刚才自己出去溜达去了。这一下,手上更忙碌起来,慌慌张张的画着妆。
宝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才想到来意。“你彩排的时候,那件白色的衫不是太大吗?现在改好了,你下来试看嗲?”
“好,等等就去。”洛湄心里有点烦,不知是因为刚才见到仲蘅烦,还是因为妆一直上不对而烦。
“啥米等等?”宝珠一声吼。“现在就去!”
洛湄让宝珠的吼声吓得跳了起来,也许是心虚,想掩饰心里因为仲蘅所引起的不定,慌慌张张往门外走。“好啦,好啦,我去啦。”
冲到舞台后的衣架旁,岚枫正在那里端详那件戏服。
“好像改得又太小了一点,你来穿穿看。”
“喔。”洛湄的心神有些恍惚,直觉从刚才到现在做什么都慌慌乱乱的,她随手接过那件戏服来往身上一套。咦?另一只袖子怎么拉不过来啊?她扯了扯,还是不动,索性用力一拉,只听到“嘶”地一声——
衣服就这么裂了一道缝。
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洛湄讪讪地把衣服脱下来,低垂着脸,等老妈开口骂人。
“你是在冲啥啦!”宝珠的火气果然强力冒起。“没神没魂的,快上场了还这样?!”
“不能怪她啦,”岚枫急着要帮洛湄讲话。“都是因为刚才在外面看见了曲仲蘅,否则她不会这样的。”
话说出口,岚枫就后悔了。
果然,洛湄一双毒箭似的眼神,往她身上射了过来。
四周更安静了,刚才衣服裂了就没人敢说话,现在更没人敢说话。洛湄跟曲仲蘅的事大家都知道,那天洛湄表姊的婚宴大家都有分,后来曲仲蘅莫名其妙的回去台北,大家只敢私底下八卦,没人敢真的去问,就连宝珠也问不出个名堂来。问不出来,宝珠就当是曲仲蘅负了洛湄。
宝珠咬牙切齿骂:“那样的查甫你遇着又按怎?趁早对人死了心吧,免得自己伤心。”
“也不完全是人家的错。”岚枫又多嘴了。“洛湄自己脾气大,摆架子。”
“什么我摆架子?”洛湄本能的顶嘴。
“本来就是。没见过你那么自私的女人,问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就把问题丢给他解决,他的家人不喜欢你,你要想办法去让人家接受你,了解你啊,哪有这样试都不试就跑回来?然后约了时间,还大牌的迟到……我要是曲仲蘅,也难忍受咧!”
原来是这样……不只宝珠,在场的其他人心里也有点恍然大悟,唔,原来是这样啊。宝珠更是心里有数,这个女儿的个性跟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她还有什么不了的?
“你活该啦,”宝珠啐女儿一声。“谈个恋爱谈成这个样子。好啦,好啦,先把今天的戏演好再说。谁人拿针线来?这件衫先补一补。阿湄你还不赶紧去梳头?快开戏啦!”宝珠利落的指挥化解了这一场混乱。
洛湄嘟着嘴,却也听话乖乖去梳头,下定决心,先把今晚的戏演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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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快上演了。
戏早开演了吧?
仲蘅呆呆地望着手上的酒杯,party里热闹滚滚的情绪他一点也没沾上,反而像是从其中超脱了出来,心思完全飞到洛湄的身上。
她果然达成她的愿望了,这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他当初就是欣赏她这种直率、认真的个性。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仲蘅从来都没忘记过洛湄,想起两人在台南租屋而住的那段时光,简直就是种甜蜜的心痛。他不只一次想要回去找她,可是他仍然没把握能解决当初分手的原因——他的家人,还有洛湄那么倔的个性。而现在她还会要他吗?
“怎么了?”禀君关心的坐到他身边来:“大家都在那聊天,你一个人在这发呆?”
仲蘅吓了一跳,惊觉的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禀君。“你说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禀君的话。
禀君深深地看着他,然后才若有所思的说:“你在想简洛湄吧,是不是?”
仲蘅有点歉疚的对禀君笑了笑。他知道禀君对他好,虽然禀君不明说,不给他压力,可是回台北的这几个月,禀君总是陪在他身边,适度给予她关心,倾吐她的情意,无奈仲蘅还是不敢接受……。
因为他的心在很早以前就给了洛湄,哪来还有另外一颗给禀君?
禀君明白这一切,她始终明白,可是她也一直相信假以时日,仲蘅一定能接受她,毕竟她认识仲蘅廿来年,简洛湄却只认识他几个月;再加上毕竟他们的家世背景都相配,仲蘅的家人不会接受简洛湄……。
可是仅仅是跟洛湄的一次偶然相逢,仲蘅就可以变得如此精神恍惚,牵肠挂肚,他曾几何时如此对待过她?
这一刻,禀君终于了解了,他们也许可以绑得住仲蘅的人,却管不住仲蘅的心。他的心一直在简洛湄的身上,她就算得到了他,也只是得到了一个恍惚的空壳罢了。
仲蘅的杯子空了,他想起身再去拿一杯,酒似乎是他来这个Party唯一的目的,他只想麻醉自己。
仲蘅他问禀君:“要不要替你也拿一杯?”
“不必。”禀君摇摇颈,把手盖在他的手掌上,阻止他站起来,她的心里有点酸,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一贯的安静而优雅。“你也不必去替自己找酒了,我想你的解药不是酒,而是简洛湄。”
仲蘅怔住,仿佛没有听懂,只是望着她。
禀君淡淡一笑,有些苍凉,却又像是释然了。
“我想,我在你身上下的赌注是输了,你跟我家人在我们两个身上下的赌注也注定输了。我很想把你从简洛湄身边抢过来,但是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你……。”仲蘅呆了,瞪着禀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禀君脸色微白,却笑笑说下去。“别再担心你的父母了吧,我会帮你的。我想他们之前这么不满意简洛湄,可能也因为我的关系,他们一直以为你我仍有希望。如果我让他们明白我真的放弃了你,可能他们也不会那么抗拒简洛湄了。”
“禀君。”
仲蘅惊愕而震动了,他的眼中蒙上了一片感激,不只是感激,还有一抹璀璨的光彩,那几乎是禀君从没见过的。
她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我们总认识了廿几年,没有爱情,也可以有友情。我会帮你的。你现在可以去找简洛湄了。”她看了看手表。“那出戏几点结束?差不多十点吧,你还来得及。再去试一试,重新来过吧。”
再试一次……仲蘅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们年轻,时间还很多,只要两个人努力一点,以后一定有很好的日子过……。
是谁说的?喔,是洛湄的外婆。是啊,要努力啊,他们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打败了呢?
仲蘅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反手过来重重握了握禀君,说不出的感动、感谢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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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洛湄谢完幕回到后台,后台早挤满了人,有慕名而来的,有专程从台南追上来捧场的戏迷,数不尽的鲜花……洛湄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的人,回到化妆室的时候,竟有点心力交瘁。
也许不是心力交瘁,是心乱如麻。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演完戏的,几乎是每一下舞台,她的眼前必定浮现仲蘅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的?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仲蘅仍能引起她如此强烈的感觉,她居然会如此心慌,如此心痛,看着杨禀君站在他身边,她又是如此的嫉妒……。
“天哪,你家可以一个月不用买花了。”岚枫笑嘻嘻地捧了一束最美的花束进来,一见到洛湄,却不由得改了语气。“不过,我看你一点也没有成功演出的那种兴奋,还在想曲仲蘅,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