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丝桑,客人怎么了?不舒服吗?”资历较深的菊地察觉情况不对劲,赶紧走过来帮忙。
林明暖感激一笑。“他发高烧,我、我走不开。”
她本可以用力挣开他的手,但心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她的母性轻易被他唤起,就算还对他生气,这时也被抛到脑后去了。
她继续对菊地交代--
“麻烦你打开MEDICINE KIT,把里头的温度计、退热贴和成人退烧片拿过来,还有,请你倒一杯温开水,多拿一条毛毯和枕头,喔,对了,还要两条湿毛巾。”
菊地怔了怔,看到那男人的五指把座舱长的小手抓得那么紧,像怕她跑掉似的,削瘦的双颊透出奇怪的暗红色,薄唇有些惨白,八成真烧过了头,病得昏沉沉的,应该不列入“机上性骚扰事件”吧。
“我马上去。”丢下话,她动作迅速地跑去打开机上的常备药箱。
“乔依丝姊,可以开始发送机上餐饮了吗?”吉儿试探地问。
空服员之间有一定的默契,两个人绝不做同一件事,除非有人主动要求帮忙。因此,见病人已有人照顾,吉儿自然开始进行另一项工作。
林明暖点了点头,明快地下达指示,“你把餐饮车推出来吧,一边问冷热饮,一边上餐。”这样较节省时间。
“不用了!我们不必吃饭!不需要那么麻烦!你、你妤好照顾大哥就好,不用管我们了。”七个大男人头摇得像波浪鼓,还不忘挥动臂膀加强语气。
“闭嘴,全给我乖乖点餐。”林明暖声量不大,却绝对震撼,是那种杀机藏在温柔里的语气,把刚才“以客为尊”的形象一把扫出机舱外,随风飞逝了。
瞬间,七个大男人同时噤声,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吉儿,嘴巴不要张那么大,口水要流出来了。”林明暖明眸扫了过去,一语惊醒梦中人。“先帮客人送热毛巾,再问他们要吃西式排餐还是日式定食。记住,别给他们喝酒,包括啤酒、红酒、白酒、威士忌、白兰地、清酒等等,凡是含酒精的饮料全收起来,只提供果汁、汽水和可乐。”
哇--好酷的座舱长啊!
两团崇拜的火焰在吉儿眸底燃烧。
“乔依丝姊,今天机上搭载了很多牛奶耶。”
根据国际法律,不同国家的生鲜食品在未经检验下,不可进入另一个国家,牛奶当然包括在内,因此,在台北搭载的牛奶不管已开封或未开封,在飞机降落日本前,得全部丢弃。
“那让他们全部喝牛奶。”以免浪费。
第二章
一直到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猛烈的冲速才让神岗彻再度睁开双眼。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他真的沉睡了。
是因为服药的关系吗?
印象中,他被强迫吞下一整包不明药丸。
他一向厌恶吃药,看到一粒粒的药丸,他的吞咽功能马上退化,尤其恨死了药丸卡在喉咙的感觉。可是,当那只小手把东西抵到他嘴边,他只闻到她身上让人心醉的香味,根本没办法坚持什么。
她还在生他的气吗?
唉,他善良的暖暖,就算心中气恼,还是舍不得见他生病,要不,她不会这样紧张他,更不会在他作怪的右膝上敷著一只热水袋。唉,她很久没对他这样温柔了。
在这整趟飞行当中,林明暖几乎成为神岗彻个人的专属空服员。
硬灌他吃药,强迫他喝下一大杯温开水,还在他额上贴著退热贴,直到他睡沉了,她才小心翼翼抽开被他紧握的手,去处理其他事。
原本,还想替他按摩右腿肌理,可是顾虑到周遭还有许多“第三者”,她知道,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那道伤痕。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他那不容损伤的男性尊严呵……
此时,机门外的空桥已经接上,分别位在头等舱和后头舱等的一、二号机门同时开启,旅客们在空服员甜美的微笑中陆续下机。
按惯例,座舱长得站在最前头的一号门欢送头等舱的旅客--
“谢谢您,再见……谢谢,掰掰……再见,慢走……”
明亮的眼眸眯成了弯桥,红唇的角度勾得恰到好处,冲著陆续跨出机门的那七个黑西装男人,林明暖笑得温柔亲切,标准的空服员笑容,仿佛刚才在机上完全没“虐待”过人家。
“谢谢您,欢迎再度搭乘‘环球幸福’航空,再见……”猛地,她心脏哆地一响,因为头等舱最后一名旅客终于要下机了。
他没拄著拐杖,只是随意提在手中,走得极缓,正慢慢地接近她,而神峻的眼老早锁定在她身上,瞬也不瞬地,像两团跳动的火,根本不管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乔依丝姊……他、他怎么一副想吃了你的模样?”吉儿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欢送旅客,忍不住半侧过脸,用气音低低问著。
事实上,吉儿心底的疑问不只这一个,今天头等舱里的状况,简直让人好奇得不得了,可惜还抓不到好时机问个清楚明白。
“没事的。”林明暖微微颔首,下巴跟著轻扬,视线已和他对上。
别用那种忧郁深沉的眼神看她。她想冲著他叫。
她……她就恨他的“哀兵政策”,她还在生他的气,很气很气,还没打算原谅他。
突然,他脚步一颠,抬起手支住额角。
“阿彻?!”心中对他的怒气一下子飞到九重天外去了,林明暖忘形地唤著,连忙上前扶住他。
“头很晕吗?你烧还没完全退,唉……还有脚……”虽然走起路来,没有那些女孩说的一跛一跛那么夸张,但肯定还疼著,他忍受疼痛的能耐向来比任何人都强。
“先坐下来,我请地动人员用轮椅送你出去。”她当机立断,小手推著他的胸膛,想让他坐在机门口的座位休息一下。
“我不坐轮椅。”神岗彻浓眉皱得死紧,又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更教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连路都走不好。”
他双眸闪过锐光,下颚一紧。“谁说的?”
“你在生病。”
“那就让他病。”
“你你你--”好,很好,存心气她是吗?
要不是现在是上班时间,要不是她脑中还有一丝理智存在,林明暖真想脱下高跟鞋敲他的头。
深吸了口气,她脸颊红红粉粉的,神色却不太好看。
“八木、高桥!”她忽然朝机门外扬声叫唤,与他同行的七名手下还立在空桥上没有走远,被点名的两个马上乖乖地出列站好。
“麻烦你们把他带走。”她冷静地说,唯有胸口的呼吸起伏变大,看得出正在隐忍怒气。
“呃……”两个大男人面有难色,可惜这时没谁会同情他们。
“我不用他们带。”神岗彻眯起双眼。
“很好,那你可以走了。”
头一甩,林明暖瞧也不瞧他一眼,有力地传达指令--
“吉儿,请你拉开头等舱和商务舱中间的布帘,一号机门可以开放给后头的旅客下机了。”眼不见为净!他想气她、惹她难受、考验她的耐心,她大可以选择走得远远的,对两个人都好。
吉儿下敢多说什么,连忙哆哆哆地跑去揭开两个舱等之间的布帘,跟著听见林明暖清雅的嗓音透过机内广播器响起--
“各位旅客,感谢您的搭乘,目前一号机门已放开使用,右侧走道的旅客请往前走,由一号机门下机。”
广播一结束,大部分的旅客还搞不太清楚一号门在何处,林明暖已想也没想地往后头舱等走去,引导旅客下机。
一时间,头等舱两边走道涌来好多人,嘈杂中似乎听见谁在喊著「大姊”,她心头微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不去理会。
忙碌了一阵子,在经济舱两名行动不便的旅客让地勤人员用轮椅接走后,负责后舱联络的凯萨琳向她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旅客已全数下机。
“乔依丝姊,后舱检查过了,没有旅客遗留行李。”
“谢谢你。”她回比一个大拇指。
“乔依丝桑,前舱也检查OK了。”菊地过来报告。
“了解。”她浅笑,下意识掉过头瞧向一号机门。他下机了,两人匆匆会面,又匆匆分开,每一回,总闹得这般不愉快。
心里有著淡淡的惆怅,淡淡的矛盾。
她和他之间,所缺乏的永远不是爱情。
她明白自己爱他,这样的认知并非一朝一日,而是经过岁月的体验,她用青春作赌,孤注一掷,然后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对第二个男人衍生出这样复杂的感情。
至于他,纵然从不说爱,但她却感觉得出,他心中始终有她的位置。
还能奢求什么?她常这么问自己,但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仍在,然后,她又明白了,仅有爱情,一样维持不了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唇边的笑刻意加深,如同以往一般,她拿起嵌在墙上的机内广播器,对著那些正整理行李准备下机的机组人员轻声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