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岗彻不明白她心中的转折,只能微眯起眼,忧郁地看著她。
“睡吧,好晚了。”她幽幽地牵唇。
“你陪我一起睡。”他不让她走,手臂虽然受伤,还是硬握住她的小手不放。
那张伤痕累累的峻颜充满祈求之色,教她如何拒绝?更何况,她真的好累、好累,想狠狠地睡上一觉,把所有疑虑都暂且抛掉吧。
又是一声轻叹,她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旁。
才调整好睡姿,她合上眼睫,倦意紧跟著袭来,不知不觉间,已沉入了梦乡。
第十章
整整二十个小时。
这一觉,神岗彻睡得很深、很沉,似乎想将之前好几天失眠的分量补回来。蒙胧间,肉体的疼痛变轻了,感觉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团黝黑的暖潮中,安稳地飘浮著,要不是肚子饿得难受,他肯定会继续沉沦下去。
醒来时,窗外依然是黑夜,而林明暖已不在身边。
床边矮桌上留著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叮咛著--
要按时吃药、换药,不可以任性。我请高桥盯著你,不可以对他凶。
嘴角不禁轻扬。他的心,既温暖又空虚,因她关切的情怀,也因她无声无息由他身边走开。
她说,她是她自己的。他想告诉她,她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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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暖停留在东京这一日,等于上演了一出“东京惊魂记”。幸好饭店的住房分配是每名空服员独立一间房,就算她在别的地方过夜,只要赶得及在集合的时间出现,那就没问题了。
她后颈的伤并不严重,但还是印著一块瘀青,上班时,头发非绾起不可,只好涂上大量的遮瑕膏和蜜粉,很庆幸没被神岗彻看到,要不,他肯定又要发火了。他和那个宋星笃的误会和冲突够多了,她可不想再添一笔。
飞回台湾后,仅有一天休假,接著又是南半球的长途航班,忙了一个礼拜才又回到台北。
绵绵上的日侨学校附属幼稚园已经停课,开始放寒假了,林明暖趁著这几天休假,把家里做了一次年终大扫除,可以拆的东西全拆下来清洗,汰旧换新,准备过新年。
台湾的冬,寒流加上丝丝细雨,冷得让人发颤。
客厅的电话铃铃响起,小女孩儿踩著大头狗的毛拖鞋奋力跑出来,嘴里嚷著,“姨婆,绵绵接电话就好!”
“小心,跑慢一点。”声音从厨房那端传来。
“嗯。”绵绵元气十足地应著,跳上沙发,一把抓起话筒。“喂,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头没人回应,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绵绵还以为是幼稚园里的日籍老师,马上改成日文,同样很有元气地喊:“摩西摩西?我是林绵爱……”
“绵绵……”男子的嗓音像琴弦,一弹奏,绵绵跟著呵呵笑--
“爸比,你好乖哟,天天都打电话来耶。”
神岗彻微微笑著,透过墨色玻璃,虽然还隔著一层薄薄雨雾,他仍是清楚地看见对街公寓的客厅里,女儿窝在沙发上的可爱身影。
他今天特地从日本飞来,刚刚才抵达这里,行李就随意地丢在一旁,连及膝的长大衣都还来不及脱下,就忙著拨电话到对面。
在床上躺了两天,伤势刚稳定,他立即驱车前往东伊豆的深山,再度拜访联盟会长日驹秀川,大略说明了这次受伤的原由,也再度表明自己的意愿,希望把关东和关西两大黑道势力协调的事,移转到神成身上。这期间倒有一个好消息,就是那躲在希腊小岛上醉生梦死的伊藤终于良心发现,近日内准备返国。
有伊藤加入,他更能放下所有责任,来到心爱的人儿身边,将心里的悬念做个了结。
用肩膀夹著话筒,他清清喉咙,声音里透出笑意--
“绵绵这么兴奋,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爸比,今天妈咪洗了好--多的东西喔,家里的床单、被单、枕头套都丢到洗衣机里洗了,妈咪还把它们丢进烘干机里烤了一个小时,然后晾在后面的小阳台,风一吹来,它们就飘啊飘的,有熊宝贝的味道,呵呵呵……绵绵很乖,都有帮忙喔,妈咪说我是她最棒的小帮手--”说到这里,厨房里有人唤她,似乎问她正在跟谁讲电话,只听见她扬声说--
“姨婆,是我爸比打来的啦,不是别人。”
神岗彻听著话筒那边的动静,一边眯起锐目搜寻。客厅和厨房里没有熟悉的纤细身影,他不禁疑惑地蹙起浓眉。
“爸比--”绵绵习惯拉高尾音,柔软地问著:“你什么时候会来呢?台湾的过年快到了耶,你会不会来围炉吃火锅?还有啊,爸比说绵绵如果放寒假,就要带妈咪和绵绵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玩的,不许骗人喔。”
“爸比没忘,今年冬天一定带绵绵和妈咪去迪士尼乐园。”而且也要围炉吃火锅。他在心里向女儿保证。随即,话筒里传来绵绵惊天动地的欢呼,让他的情绪也飞扬起来。
然后,他终于问了,“妈咪呢?在不在家?”
绵绵呵呵笑,心无城府的说:“妈咪下午晾完床单就出去了,说晚一点才要回家煮饭。可是姨婆说,今天晚上可以吃酸菜白肉火锅,姨婆现在在厨房里熬火锅要用的汤,绵绵等一下会去帮忙洗菜,等澄澄小阿姨上完班回来就可以开动啰,这样妈咪就不用那么累了。”
神岗彻无声叹息。
这些天,她似乎很忙,之前是飞往其他国家,打手机给她,却一直是关机状态,好不容易等到她飞回台北,拨了三次电话,总是讲不到几句就被绵绵接过去,他想好好和她谈、非得面对著面不可。
而现在,她竟然不在家?!
“妈咪去哪里了?”他又问。
绵绵还是呵呵笑。“去学抓龙呀。”
抓龙?!
嗯……他记得这个台语发音,绵绵教过他,是按摩的意思。
忽然间,心里不畅快了,他脸色瞬间下沉,双目眯得更细。
绵绵没瞧见他现在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继续快乐地说:“就是上一次在园游会遇到的那个欧阳老师啊。妈咪说她两个礼拜没去了,不常常练习的话,功夫会退步喔,所以今天就去欧阳老师的中医诊所啰……对啦,妈咪还烤了一个好漂亮的蛋糕带去,说要送给欧阳老师,因为他人很好、很好喔,教了妈咪很多绝招……咦?爸比,你牙齿怎么了?”她听见类似磨牙的声音,小小手臂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神岗彻咳了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爸比没事,是……刚才吃了一颗纪州梅,有点酸。”
事实上不是“有点”而已,是非常、非常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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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酸气咽不下去,就像他所痛恨的药丸,直接梗在喉头,呛得他发昏。他想,自己肯定会是个善妒的丈夫,唉……
神岗彻脑中设计了一百种出现在林明暖面前的方法--
他可以先确定她回家了,然后再去按对街公寓的电铃,摆出很潇洒的姿势等她开门,在第一时间运用“男色”将她电个茫酥酥。
或者,他可以在楼下堵她,然后不说废话,直接切入主题,让她点头答应嫁给他。
又或者,他可以采取迂回的方式,先窝进她的房间,拐她上床,抱著那柔软温暖的胴体在床上滚来滚去,再趁她最脆弱、最渴望的时候跟她求婚。嗯……他比较喜欢这一个,不过这方法得有个先决条件,最好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要不,中途若被打扰,那就前功尽弃了。
挨在落地窗前,他一直注意著对街的动静,脑中思绪不停地转著,就是没想到该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一幕--
暖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丝丝细雨里,和男人共撑著一把伞?!
胃像挨了一拳,闷闷痛痛的,他紧盯著那双身影,见他们一起小跑步躲进骑楼。男人收起伞,终于让他认清对方的模样,就是那位又教她抓龙、又教她防身术的欧阳老师。
这一边,林明暖拍掉发梢上的雨珠,肩上的大包包都湿了,她取出面纸擦拭著,也抽了两张给欧阳老师,笑著说:“今天出门时忘了带伞,害你也跟著淋湿,实在对不起哩。”
欧阳老师挥了挥手,左颊捺著一个深刻的酒涡。“我要去便利商店缴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款项,还要帮自己买晚餐,让你遮一下顺风伞,没什么啦。”诊所里本来有八、九支爱心伞的,今天全被拿光了,他手上这是仅存的一把。
“对了。”他头一点,下巴往她的大包包努了努,“我拿给你的那几片光碟,你慢慢研究,不用急著还我,那里头有很多按摩和穴道推拿的示范,讲解得满清楚的,你以后如果没时间过来,也可以自己学习,有问题再找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