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GH200号班机前后开了两个机门。
一号机门提供头等舱旅客使用,二号机门则是开放给商务舱和经济舱的旅客登机,但头等舱没十分钟就完成全部的登机手续,为节省时间,一号机门跟著开放给
其他旅客使用。
只是,本来还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观光团客,一从前门登机,马上教头等舱中诡怪的气氛吓住,一名小女孩还莫名其妙被吓哭了。
“乔依丝姊,刚才地勤大哥说还有两名旅客尚未登机,候机室正在做广播,最后的飞行资料等一会儿会送过来。”吉儿刚做完报纸和杂志发送的服务,掀开布帘走进厨房。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明暖正在厨房角落的小隔问中检查机上播放的光碟片。
登机时间大家都忙,她身为座舱长,一些起飞文件必须亲自确认,再加上和地勤以及驾驶舱里三名机头的联络,每个环节都马虎不得,一忙起来,优雅的神情不变,鹅蛋脸却已泛出淡淡嫣红。
“乔依丝姊,今天头等舱的客人好安静喔。”吉儿进“环航”刚满一年,还算“低年级生”,性子很可爱。
“我问他们要不要WELCOME DRINK,竟然全都喝柳橙汁,嗯……只有坐在中间那位神岗桑没喝,不像一些日本‘傲客’,一上机就要喝啤酒、喝威士忌、喝最贵的香槟,唉唉……他还跟我说谢谢,声音好低、好有磁性喔。”
是呵,那声音就像大提琴的低音弦,他深知自己这样的优势,并淋漓尽致地发挥著。
有时候,即便对他恼怒,听见那嗓音幽然流泻,所有的不满和怨怼也悄然沉寂……
“乔依丝姊,你在笑什么?”
林明暖连忙回神,假咳了咳--
“空姐的职业病呀,动不动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呵,是呀。”吉儿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抓起小托盘,开朗地说:“我出去收杯子了。”
厨房里剩下她一个,隔著布帘,仍清楚地听见外头机舱忙碌的声响。
拨弄著整理好的光碟片,她悄悄叹息。
手边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该要出去了,总不能一直躲在里头,外面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等著她处理……这算什么?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唇边的叹息加深,幽幽然的。
真要躲,九年前就该闪得远远的,避他如蛇蝎。
是她不够聪明,在那青春年代,任情任性为之,选择走这样的一条路,在其中跌跌撞撞、横冲直撞,却依然奋不顾身。
是她不够聪明呵……
“乔依丝桑,安东尼机长从驾驶舱打CALL下来,要和您确认一些资料。”一名日籍空服员忽然探头进来,手里还抓著电话筒。这架飞机的机内电话嵌在空服员座椅上,在外面才能接。
“谢谢你,我马上出来。”她迅速回话,深吸了口气以平稳心绪。
然而,心绪难平,胸口涌现的涩然中带著一丝甜味,她苦笑,已弄不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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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准时起飞了。
这时节,由台北至东京,飞行时间将近三个小时。
抵达一定的高度后,安全带灯号哆地熄灭,空服员开始做机上服务。
“您好,八木桑,我是这趟飞行的座舱长乔依丝,谢谢您搭乘本公司的飞机,飞行当中如果有任何需要,请不要客气,我们很乐意为您服务。”漂亮的一口日文,完美的态度,满分的微笑,林明暖将今日的餐饮菜单亲手送到客人面前。
这是头等舱服务流程之一,而吉儿和另一名日籍空服员菊地已进厨房忙碌起来,准备推出餐饮车。
“呃……我、我我……那个大大、大--”“大”好久还“大”不出来,这位八木先生在林明暖接近时,全身像被电流窜过似的,瞬地坐直身躯,直挺挺的,动也不敢动,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瞄向中间座位的男人。
事实上,不只八木有这样的反应,除了坐在中央的那名男子,其余几人全是这副德行,只要林明暖稍有动作或靠得近些,七名大男人就开始手足无措,十四只眼睛全投向同一个定点。
无奈,那男人迳自闭目养神,根本不予理会。
“您好,高桥桑,我是本班机的座舱长乔依丝,这是我们今天为您准备的餐饮菜单。”林明暖维持一贯的温和语气、同样明亮的笑容,将菜单递去。
“大大大、大大--”又是一个“大”了好久“大”不出来的家伙。
“请您仔细参考,待会儿我们会推餐饮车出来,您可以直接跟空服员点餐,谢谢您的搭乘。”林明暖朝他点点头,直起身躯,暗自作了个深呼吸,转向另一边,面对下一个旅客--
他……睡著了吗?
他瞧起来好疲惫,眉心为什么总是这样拧著,无法放松?
那皱折好似拂也拂不去,就算在她指尖下恢复平整,也仅是暂时而已。
但呵,她不能否认,某一部分的自己正是被他眉宇间的忧郁所吸引,从多年前的初次相遇,到如今的纠纠缠缠……
猛地抓回神志,林明暖克制想伸手去抚摸他眉心的冲动,心里已暗暗把自己骂了一百回。
她还在生他的气,还在跟他冷战,上回那件事,他如果不跟她道歉,保证永不再犯,她就……就永远不理他!
本想将菜单放在他内侧扶手的平台上,然后掉头走人的,可是当她倾身接近时,看见靠在他腿侧的那根黑色拐杖,又教她想起在机场里那群女孩的话--她们说,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她知道他的。若不是旧伤复发,痛得不受控制,以他骄傲的个性和教人咬牙切齿的男性尊严,是绝对不会拿拐杖的。
唉……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久没做热敷了?是否随身带著医生开的止痛药?那些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难道没谁能好好盯著他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男人静合著的眼忽然睁开。
在梦境中搜寻许久,回到现实,她竟在面前。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相当漂亮,瞳仁黑幽幽的,虽是单眼皮,眼角却微微上扬,为粗犷的五官添上一点点俊秀的味道。
此时,这对漂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凝著近在咫尺的女性脸容,他的气息好烫,一下下全喷在她的粉颊上。
心脏敲起一阵鼓响,林明暖不自觉咬住红唇,抿著一声轻叹。
她还在跟他冷战呢……
随即,她拉回理智,冲著他笑--很职业的那一种,甜美的日文自然流泻--
“您好,神岗桑,我是本班机的座舱长乔依丝,非常感谢您搭乘r环球幸福J航空的班机,再过几分钟,我们即将为您进行机上餐饮服务,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空服--呃……”她想站直身躯拉开距离,男人的大手却突如其来地握住她的柔荑。
“你?!”林明暖心头一惊,先是因为他的举动太明目张胆,然后,是因为他掌心透出的可怕温度。老天,他怎么这么烫?!
周遭的人都在观望著,他那些“随从们”似乎很兴奋于她的发现,甚至还听见好几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林明暖什么也管不了,关怀之情瞬间流露,她蹲在他身边,探出另一手碰触他的宽额,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这么烫手,用不著量体温,她百分之一千确定这男人正在发烧。
“暖暖……”这两个字突然从他略干的唇瓣吐出,轻飘飘的,却重重敲在她心房上。
“你身体不舒眼,为什么不说?”气死人了,每次都这样!
他不说话了,仿佛真无所谓,只静静地、专注地望著她。
“你这人--”又不是不了解他的脾性,再念下去,也只是对牛弹琴。叹了一声,她转向其他人,轻声质问--
“他生病了,体温高成这样,你们……你们就由著他吗?”忽然间跟那七名“随从”变得很熟。
“大姊啊。”高桥这次终于顺利的“大”出来了,有些哀怨地说:“我们有劝大哥,也想带大哥去看病啊,可是大哥就是不去,我们有什么办法?只好先买一些退烧的成药,但买了跟没买一样,大哥痛恨吃药,大姊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就从昨天一直烧到今天,越烧越严重……”声音在正发著烧的男人瞪视下越来越小。
不听不气,越听越想狠狠咬他一口。这男人,都三十有五了,还这么顽固、任性、不可理喻,连……连女儿都比爸爸懂事。
“你还敢瞪人?!”她掉过头来凶病人,却见他撇撇嘴轻唔一声,似乎真倦了,眼皮缓缓合上,但大手仍抓著她的不肯放。
此时,同样负责头等舱工作的吉儿和菊地从厨房探出脸来,餐饮已准备妥当,但一直等不到座舱长的指示,所以迟迟不敢把餐饮车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