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不晓得神岗彻根本没念故事,而是直接说故事给绵绵听,以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的日本关东为背景,将黑道势力的变迁和型态演化一则一则当成床边故事,他今晚才刚起了头,打算往后再继续。关于这一点,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
“睡衣很合身,穿起来很舒服。”他率先打破沉默,唇边有著笑意,“内裤的质料很好,穿起来也很舒服。”
林明暖搞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对他生气,上一次在东京算是“不欢而散”吧?可是八木对她说的那些话,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脑中翻腾反覆,她心疼他,也气恼他,两种感情交相错杂,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是便宜货,我在夜市买的,睡衣一套一百,内裤一打九十九,人家载了一卡车出来叫卖,机会难得,不买可惜,才不是特地为你买的。”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她小嘴又嘟起来了,每回她闹脾气,都是这个模样。
神岗彻在内心轻叹,目瞳柔和。他的暖暖呵,就算两人在冷战,只要他使使坏、装装假,她马上会真情流露,例如--
“坐下来好吗?”说著,他自顾自地往沙发走去,脚步微滞。
“你……你怎么了?”她跟了过去,口气已变得不太一样,压抑著关切情怀。
坐进沙发,他眉心淡淡地皱折,右手有意无意地抚著曾经中枪的膝盖,对著她无所谓地牵了牵唇。“没事。”
“你、你--没事才怪啦。”
她倾过上半身,小小头颅靠得这样近,柔雅的气息瞬间钻进他鼻中。她专注地察看他的腿,根本没注意到男人眼底那抹奸计得逞的光芒。
“这样会痛吗?”她轻捺著他的膝盖,见他摇头,她称稍加重力道,“那这样呢?痛吗?”
他浓眉淡蹙,下颚微绷,却说:“不会痛,我没事。”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只是他以前有太多忍痛的“前科”了,林明暖根本想不到他会“不痛装痛”,听他这么说,她心又绞了起来。
“你坐著别动,我去拿热毛巾。”丢下话,她站起来咚咚咚地跑开,进房间取了几条干净的毛巾,又到浴室里盛了一大盆热水,忙来忙去,五分钟后又回到他身旁。
神岗彻挺听话的,果真静坐著不动,那纤细美好的人儿就半跪在他脚边,小手已将他右边的睡衣裤管卷得老高,露出整个膝盖和半截大腿。
毛巾浸在热水里,她试著拧干,手都烫得泛红了。
“不用了,真的不会痛,别碰热水。”他最终目的是要她温柔以对,要看她的醉人笑容,而不是看著她为他吃苦。
她拍开他的手,垂著颈项,一句话也不说,轻柔地将折叠好的热毛巾敷在他的伤处,然后用保鲜膜裹上几圈,持续让它发热。
“暖暖……”
听见这声轻唤,她没有理睬,替他大腿上的另一处枪伤做了相同的处理,她双手从他大腿开始按摩,力道恰到好处,有模有样的推拿著,一直来到小腿,在他健壮的腿肚上来回揉捏。
不知她何时学来的推拿技巧,他右腿肌理在那双巧手下舒展开来,十分舒畅,但他心里却不太舒畅了。
“暖暖?”他又唤,见她还是低垂著头,再也忍不住了,他坐直身躯,一手扳起她的小脸,跟著却重重地叹息--
“不要哭。暖暖……”
她吸吸鼻子。“我没办法,看到那些伤痕……我、我心里难过……”从那一刻枪声响起,两人的命运开始纠缠,喜怒哀乐,分不清彼此。
“我真的不痛,我是说真的。”
“你还说!你还说!”嚷著,泪珠又滚了下来。
简直是弄巧成拙、作茧自缚。神岗彻苦笑,不再辩解了,他忽然俯下脸吻住她的红唇,双臂抱住那具柔软身躯,趁她张口轻呼时,舌尖已探进一片丝绒里。
“唔……”她同样渴望著他的拥抱,有好长一段日子,两人关系一直处于低潮,她的心也跟著浮沉,害怕彼此之间会越离越远,她和他又走回各自的世界。
可是现在,她掌心感受到他节奏明快的心跳,唇齿间尽是他的气息,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锁紧,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她轻合眼睫,芳心悸动,回应著他的唇舌,热烈地缠绵。
“别再和我冷战了,好不?”他吮著她可爱的耳垂,低哑地喷气。
浑身发热,林明暖却轻轻颤抖了,喉间忍不住逸出细碎呻吟,藕臂一抬,主动环住他的颈项,胸前的坚挺紧密地抵住他。
“暖暖……暖暖……”情与欲交织,他不停唤著,声音沙嗄得不可思议。
忽然间,他将她拦腰抱高,站了起来。
“阿彻?”林明暖的小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揽住他的颈项,轻轻喘息著:“你、你的脚啦……”
他低沉地笑,唇贴在她颊边,呼吸和她一样紊乱,有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在这里很有可能被偷窥,还有,沙发太窄了,我比较喜欢大床……暖暖……”他轻唤,撩拨著彼此,“我们到房里?”
虽是问句,却根本没有询问的意味,他不等她的回答,横抱著女性温暖无比的身躯,笔直往里边的卧房走去。
第六章
“看到了,看到了!入口在那边啦,呵呵呵,有好多好多的气球耶!”绵绵又叫又跳。相同龄孩童相比,她成长的环境复杂了点,思想上也成熟许多,但终究是个孩子,喜欢热闹,喜欢有趣的东西。
而今天,她更是有理由把自己搞得这么兴奋,因为她右边牵著妈咪软软的手,左边拉著爸比好有力气的大掌,一家三口跑来逛园游会啰。
她想笑、想跳,故意甩动著两边的手,就像甩动两根漂亮的发辫一样。
这个园游会是县立文化中心和农林产销的机构合作,利用周休二日举办的。
广大的广场上搭起一大圈棚子,少说也有七、八十个摊位,除了推广台湾各县市特有的农产品、小吃之外,还有许多传统技艺的表演,如捏面人、剪纸、布袋戏人偶制作,另外也有不少特殊才艺的演出,才开始不到一个钟头,已涌进大批人潮。
“妈咪,我去拿气球!”说著,小小身影已冲到那位忙著发放气球给小朋友的工作人员面前。
“绵绵啊……”林明暖轻喊,也想追过去,就在这时,那只男性大掌没有女儿的小手可以拉,就顺势一挥,握住她的柔荑。
“让她去吧,在这里看著她就好。”神岗彻表情一如往常,没多大变化,但深峻的五官在难得露脸的冬阳底下,似乎透出了点什么。
昨夜,是契合而热情的记忆。
然而此刻,他的体温从指尖传来,再度勾起那一幕幕的拥吻缠绵。林明暖方寸轻悸,微乎其微地牵唇,静静地任他握著。
每次他来台湾探望绵绵,总是来去匆匆,原以为今天一早他就会离开,或者回日本,又或者搭著另一架班机飞往这世界的某处,怎么也料想不到,他会跟著她们母女两来逛园游会。
早在两个礼拜前,文化中心便开始在附近各社区和大马路旁插广告旗,绵绵一直好期待。他愿意陪孩子来,见女儿这样开心,她心里也好开心、好开心,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三口,和其他普通家庭一样,也利用这周休假日带著孩子出来玩耍。
“为什么这样看我?”忽然,他低沉地问,五指进一步和她的交握。
“看你长得帅啊。”她心一促,坦然地堵了回去。
今天的他穿著驼色套头毛衣,深咖啡色的绒布科长裤,外头又罩著一件同色系的毛外套,看起来年轻、挺拔,而且真是帅得不得了。
这些行头全是林明暖一早替他打点的,衣裤放在橱柜里有一阵子了,按她的说法,又是从夜市拍卖卡车上抢到的便宜货,因为太便宜,不买对不起自己,所以才买的,根本不是存心为了他。
神岗彻听了,依旧是但笑不语。
她要他穿什么,他乖乖按著她的意思打扮;她想怎么说,他也由著她,只要她心里畅快就好。
“那你还不是一样,干嘛这样盯著我看?”林明暖又堵了他一句。
他眉眼微敛,沉静而认真地说:“只是想看你。”没有特别的理由。
林明暖一怔,感觉他变得有些古怪,有些飘忽,从昨天到现在,好几次他似乎想跟她谈些什么,最后话到了舌尖,又吞进肚子里。唉,难道是因为她太过在意他,才会搞得自己神经兮兮吗?
不远处,绵绵挥动著小手,清亮的叫声传来--
“妈咪、爸比,快过来,那边有捞金鱼耶,哇--还有状元糕、龙须糖,我要吃、我要吃,我一定要吃!”实在太“黑皮”了,她又是日文、又是中文地乱喊一通,拉著两颗大气球,一鼓作气往前冲。
“绵绵,等等妈咪啦!”林明暖见她溜进人潮中,再也顾不得脑中那些凌乱的思绪,拉著神岗彻也跟著钻进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