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如毒蛇般舞动于前后左右,激起漫天尘灰,零星的火花在眼前微微跳跃,一如夜空中忽爆的美丽烟花。
江凌痴痴望着越飘越远的莫馨言,额前的散发随风轻轻舞动,不停拂过俊冽的脸颊,如岩石般的嘴角突然泌出一道血丝,一滴滴,连绵不断滴到衣襟上。
淡淡的、冷漠如冰的线条此列变得无比柔和,嘴角微扬,荡溢出一个几乎轻得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是面对死亡时,从他心中,缓缓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情愫——
温柔似水的宠溺……和……深深的爱怜。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就算用下毒或者其他各种卑鄙手段,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成为我一个人的……私有财产!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了!
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请原谅……因为我爱你!
永别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再也使不出半点力,但心里却风淡云轻,一片祥和。
江凌那一掌拍得恰到好处,莫馨言飞出火圈,一个轻旋,飘飘然就势跌落在地上,衣衫上角有两三处火花,也随即被压熄。
“不要!”回首望去,那一片可怖火海,她摇摇欲坠地爬起来便欲往里冲,却被一旁的人群拼命拉往。
“姑娘,你不要命了!”一中年男子拉着她道。
“放开我,让我进去,他还在里面!”她哭喊道,绝美的脸庞泪水纵横。
为了救自己,他被陷在里面!而且又受了重伤,他怎么出来呢?
“我要去救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子挣开那人的手,不要命地往前冲,但是脚下一软,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晨光日淡,一室幽香,松涛阵阵入耳来。
莫馨言缓缓睁开来,触目所及一片白,白色被褥,白色绣帐,白色象牙屏风反照出日色日影。
窗前,倚着一个白色人影,纤纤如云,薄纱翩然,疑是仙子。
这是何处,莫非是天府?那么他呢?思及火海那一幕,心下一急,张口叫出声来:“江凌!”
那人影缓缓转来身来,薄纱覆面,仅露一双清冷如冰的寒眸,好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在乎他,一醒来就叫他的名字。”那女子冷漠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戏谑之意。
她完全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来。“姑娘,可是你救了我?那么江凌呢?”顾不得脚步犹自虚软,她踉跄着移步向她。
“小心。”那女子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坐在桌旁,迟疑道:“他嘛……”
迟疑的声音令她全身冰凉,泪水瞬间充满眼眶,眼前一片模糊,她哽咽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你希望他如何呢?”那女子却反问一句。
“我?”
“是啊。他既是你的杀父仇人,又对你百般折辱,你想他如何呢?如果他死了,你就解脱了,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女子纤手把玩着系于腰间的白绸,缓缓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他死……”她喃喃道,泪水已顺着脸庞不断滑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那女子冷然道。
“那我……”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我也不想活了。”
火海那一幕历历在目,当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当他拍掌送她出火海时,她瞬间明了,在这场恩怨情仇纠结中,受伤的,不仅仅是她。如果就此相伴而去,黄泉路上,他想必也在等着她吧!
一个无比凄美而又欣慰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她嘴角。
那女子深深凝视她,突然轻笑道:“江凌也真好命,果然不愧为无影盟的第一杀手,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这女子必知道江凌的消息,莫馨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
“好吧,我也不再逗你了。”见她泪眼盈盈,那女子原想再开几句玩笑,却也于心不忍,走到一旁掀开帘幔,道:“他就在里间,你去看看他吧。”
悬紧的心到此刻才顿时一松,只觉天旋地转,莫馨言咬牙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朝里间走去。
心跳在怦怦作响,扑通,扑通,扑通……一步步地接近了,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的他。清晨的阳光投射在他脸上,英俊冷冽的轮廓焕发迷人的光线,略显憔悴的沉睡脸庞格外令人心动,犹如迷路的小孩,幼稚而无瑕。
她轻轻在床边坐下,伸手无比眷恋地触摸他的发梢,脸颊与薄薄的嘴唇,坚毅的下巴……
曾经生离死别,而今再见,竟有恍惚隔世之感。
感觉到他人的触摸,他一下子惊醒,抬头正对上她柔似秋水的双眸,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住了。天地在此刻停止凝固,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
良久良久,莫馨言终于开口:“你怎么样?身上的伤重吗?好些了吗?”
江凌忍痛坐起身来,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江凌,淡淡道:“是温千雪告诉你我在这儿?”
“温千雪?是外面那个脸蒙白纱的姑娘吗?”莫馨言。
江凌点点头。昨夜全仗温千雪大力相助,从火海中将他救回,并蒙她向黑白双雄逼出解药,才化险为夷。无影盟中,温千雪排位第三,在他之下,虽然平时各杀手之间并不通任何讯息,但一到危险关头,却是生死相助。
“为什么要救我?”莫馨言深深看着他道。好不容易才看到他的一点心事,为什么现在那张脸上又是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沉默半晌,他答道:“我高兴。”
“没有人会不要命地去救一个人,只是为了高兴。”她不禁一阵气结。
“我就会。”
“你……”她说不出话来。
江凌看她良久,沉静的眼眸波澜不兴,突然说道:“我放你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以前我是这样想,可是……”她急欲解释,却被他打断。
“上次给你吃的,其实是伤情丸的解药,你的毒早已解了,你走吧。”江凌冷冷道。
“你真的要我走?”莫馨言震惊地看着他。
“是的,离开我。”江凌道,闭上眼睛不看那双动人心魂的眼睛,再看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狂吻那张朝思暮想的红唇。
“你要我走到哪里去?”她哀伤地问道,眼眶一阵湿润。
“哪里都好,只要你离开我。”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一定要把我撵走?”她道,低头拼命想忍住泪水,但它仍是不听话地一滴滴迅速凝聚,如断线的珍珠般串串滴到被褥上,清晨阳光照射下,犹如一串晶莹的水线。
江凌暗暗咬牙,不知要费多大的劲,才能强忍自己不伸手替她拭去泪痕,不去拥她入怀。
“我明白了。”莫馨言垂泪道:“我会走的,等你伤好之后。”
江凌松了一口气,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不行!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所再能拥抱的了!他拼命告诫自己。忍心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日之后,他已能下床,二日、三日……直至第四日,已是活动自如,伤势好了十之八九。而莫馨言这几日只是沉默着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两人之间,对话少得可怜。
“我走了。”知道自己再无留下来的必要,收拾好小小的包里,莫馨言对站在窗前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无情男子说道。
“嗯。”毫不动容的平淡声音,他如此不在意,为什么她的心却会痛得这么厉害?
离开他!眼前就是渴望已久的自由呵!多么珍贵的自由!
自己曾苦苦挣扎,曾以为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终于……它就近在眼前,咫尺之距!
就要自由了,可是为什么?越接近它,心反而越痛得厉害?心脏如同被人肆意叨割着,呼吸,都觉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她举步维艰地朝前走去,泪眼朦胧,就在跨出门外的那一刻,乍听他淡淡说道:“珍重。”
她怔了一下,忍泪道:“你也珍重。”说罢缓缓走了出去。
江凌倚在窗前,窗外松涛阵阵,耳边听到她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远去,终于……走了!还是留不住她吗?但是他又怎能这么自私,将她羁绊在自己身边?她该有更好的生活,更完美的人生,而这些,都是现在的他,所无法给予的。
握紧双拳,牙关紧咬,呼吸沉重,脸庞都几乎微微扭曲。
“别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得内伤的。”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温千雪走入室内。
她摇头叹道:“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么折磨自己和她,难道就是为了她好?”
“不然还能怎样?”江凌苦涩道。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已全身武功尽废,而且终生不能使剑?”温千雪静静看着他。
“是不是太爱她,所以才要赶她走,不忍她为你受苦?”她一针见血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