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石推着姜毓水,排开众人,直往屋外走去。
一出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姜枕石倏然发现忘了给妹妹拿件外套,她从小身子弱,因为得过小儿麻痹,所以大病小病不断,让人放不下心。
也懒得折回去的姜枕石,索性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毓水身上轻声叮嘱着:“小心着凉。”
毓水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微红晕,将外套套上。
门外的楼梯没有残障步道,所以姜枕石颇费事的先将轮椅前轮抬起,再小心翼翼的一阶一阶滑下去。
“哥哥,会不会很累?”
听到姜毓水担心的声音,姜枕石心里虽然窝心,但嘴上仍是责备:“当然累。
早说过了,要建一个步道,你却反对。”
姜毓水开心的歪头轻笑。
“那会破坏这栋房子的美感,我不要。”
“哪有这种歪理?”
“就是有。”姜毓水蛮横发作,但此时的她,看起来特别有活力。
“而且……
哥哥会帮我的,所以……我不需要步道。”
听到姜毓水轻声的呢喃,姜枕石心里一凉,没有回答。他能帮她多久?
见哥哥没有反应,姜毓水有些慌。
“哥哥?”
“没什么。”
还是找一天建吧!姜枕石心里打算着。
推她到了门外的那棵大树下,枯黄的叶子在初秋时节就已落得差不多了。
“波吉……”
姜毓水开始呼唤,不一会儿,树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从里面传出了喵的一声。
“果然在这里呢!波吉,下来!”
波吉顺着树干滑了下来,轻巧的落入姜毓水的怀中。
“哥哥,你看,它真调皮。”
姜毓水抱着它对哥哥露出天真的微笑。
“你摸摸它嘛!”
姜枕石本想依言伸手去摸,但是,看到姜毓水将猫眯紧紧的搂在怀中,意识到或许会碰触到她……想到这,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终究还是收回。
就在此时,姜枕石看到姜毓水细长的眼睛望着他身后,她突然笑意尽失,满脸冰霜。
想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事,但身后的呼唤,马上给了姜枕石解答。
“枕石!”商仪蓉的声音由远而近,并且气喘吁吁。
姜毓水的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愤恨的情绪,嘴巴轻启诉说着什么,但姜枕石听不到。
她在说些什么?
还来不及问,商仪蓉已来到他的身旁。
“枕石!张力生来了!我应付不过来……”
张力生是现在执政党的党团大老,也难怪商仪蓉跑来跟他搬救兵。
“现在是赵映山在跟他说话,但我想还是赶快通知你……”
商仪容楚楚可怜。懦弱的看着他,用眼神询问着是否有做错。
“你做得很好。”姜枕石安慰着她,给她信心。
以后身为他的妻子、姜家的女主人,势必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党政要人,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可是不行的。
商仪容因为他的肯定,终于露出有点自信的笑容。
“我得先进去了。要我推你进去吗?”
姜枕石问着姜毓水,但后者脸色苍白的摇头。
“我想……在这多待一会儿。”
“那要小心,别感冒了。”姜枕石嘱咐着,又看了妹妹一眼,便走回屋里。
姜毓水坐在轮椅上,咬着下唇,凝视哥哥离去时挺拔的背影。
包裹着自己身体的西装外套,有着他的余温、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姜毓水闭上眼,两手交叠,抱住自己。
这样,就像他抱着自己一样……
不要走、不要走……尽管心里说再多次,他也听不到。
但是一旦用有形的言语说出口,那么……或许他们就连兄妹也做不成了。
姜毓水紧咬下唇,应该会感觉到痛才对,但不管她怎么用力咬,都不如心上的痛来得彻底。
第二章
姜毓水和姜枕石都很清楚,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赵宁璇婚后始终没有怀孕,经过检查,得知她患有不孕症。所以,为了延续自己的血缘,赵宁璇从赵氏的亲戚中,挑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加以收养,便是姜枕石;至于姜毓水,则是姜满云和情妇所生。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法律上,他们依旧是兄妹。
对姜枕石而言,姜毓水,是他唯一、也是永远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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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妹的脚并非完全无法行走。”
几年前,在一次例行检查中,替姜毓水诊断的医生如此跟姜枕石说。
“只要在她的双脚装上支架,就可以支撑变形的小腿,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并非难事。但是……”
“但是什么?”姜枕石凝眉。
父亲从不理会姜毓水的脚是否能走路,或许,是因为妹妹只是个他根本没多爱的情妇所生;但是对姜枕石来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期盼妹妹能站起来,自己去看这个世界。
毓水每天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凝视着那一块格子所能见到的世界,然后只期待着姜枕石的到来,并且在姜枕石出现时,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主要是令妹完全不肯配合。复健最重要的,还是看本人的意愿啊!”医生叹口气,这样回答。
姜枕石责问过,为何姜毓水不肯配合医疗人员,但她只是冷漠地说:“穿铁鞋不好看。”
“好不好看有什么打紧?能走路最重要!”他气急败坏的责备,却换来妹妹愤恨的眼神。
“这种脚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已经够痛苦了,难道你还要折磨我?你是要我穿着铁鞋,走出去被人嘲笑吗?”
他被妹妹抢白得无话可说。
他不是毓水,所以无法理解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是什么样的日子……而且勉强毓水站起来,是否只是一种满足他自己的心理安慰?
所以……他再度妥协。
姜枕石答应姜毓水,顺她的意思,想复健时就复健,毫不强迫。
想当然,这样的半调子的治疗方式,两年下米,对于姜毓水的行走能力毫无帮助。
放下手里的医学报告,姜枕石表情忧郁。
他为毓水已整整操心了十几年,往后,或许也是一直这样下去吧。幸好商仪容是个柔顺的人,嫁给自己后,相信她会善待毓水的。
这也是他选择商仪容的因素之一,要嫁给他的女人,就得对毓水包容疼宠。
思绪在脑中奔窜,直到有人敲了姜枕石书房的门,才将他唤回现实。
“枕石,映山来了。”商仪容站在门外,轻柔地提醒他。
姜枕石连忙开了门,看见赵映山站在门外,将他迎了进来。
“映山,坐。”姜枕石热络地招呼赵映山。
“呃……商小姐,你是不是要一起……”
赵映山迟疑地看了眼还站在门外的商仪容,但商仪容很识大体,直接摇摇头,微笑说道:“你们男人的事,我插不上嘴。那么,不打扰了。”
接着,她便轻掩上门,无声离去。姜枕石也没挽留她,似乎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两人虽是未婚夫妻,但真正相处时,却像上司与下属。
而商仪容的态度,让在国外留学的赵映山极不适应。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责备的看向姜枕石。
“枕石,你该对自己的未婚妻更好一点。”
“我并不觉得我对她不好。”姜枕石蹩起眉头。
“你们相处的态度,根本……不像爱情。”赵映山叹口气傻子都看得出来,商仪容对姜枕石有的仅是服从,而姜枕石也完全无意去改变这种状况。
“我们的婚约,本来就不是以爱情为基础。姜家将她安排在我身旁,不过是需要一个眼线。而我会愿意让她在我身旁,就是需要她的温婉顺从。”姜枕石讽刺地笑笑。“更何况我需要她来帮我照顾毓水。”
“你很疼毓水。”赵映山认真地凝视他。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疼她,疼谁?”姜枕石说得理所当然。
“就只有这个理由吗?”赵映山淡淡的说。“两家亲戚都知道,你跟毓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仅仅只是法律上的兄妹关系而已。”
赵映山想起,那天在姜满云的丧礼上,见姜枕石推着姜毓水的轮椅离开主屋太久,他随着商仪容的脚步走到屋外,想寻找他们时,刚好瞧见姜毓水目送姜枕石与商仪容离去时的表情。
那是企求着永远也得不到的爱情的女性,才会拥有的面孔。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孔上,充满着伤痛、绝望,以及嫉妒。
赵映山甚至可以看见,姜毓水紧咬着自己苍白的唇,双眼因为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愤怒而圆睁,她眼里容不下姜枕石以外所有的人。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情,竟能执着若此?
不管是任何人,若看到当时的姜毓水,都可以明白,她对姜枕石的感情,绝不仅仅是兄妹之情如此简单。
听到赵映山半带试探性的言语,姜枕石有些不悦,他不知道他的好友究竟想问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理由?她是我妹妹,这理由难道不够充分?就算没有血缘,但对我而言,毓水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的态度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