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华愈是目不转睛地追随她,她愈是仿佛视若无睹,向台下的其他客人卖弄风情,心里却时时注意着李靖华的存在,她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变得这般复杂?
她甚至努力回避着李靖华注视的炯炯眼神,或许是怕被揭穿女性的身分吧?她心虚地想着。
她在台上唱着今晚最后的压轴曲,低回凄切的黑人灵歌,把气氛带进梦幻一般的迷梦幻境中。
她完全沉入其中,没有防备的眼睛,和李靖华抛射过来的目光,对个正着,四目交接,如电光石火带来撼动,紫藤君全身痉挛似地震了一下,竟移不开眼神。
就在此时,玻里拦不住甩门而出的小杰,小杰发飙发到舞台上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小杰气急攻心的,完全不顾形象风度,一把抢下紫藤君的麦克风摔到地上,照脸就甩了紫藤君一个狠狠的巴掌。
毕竟是男人的力气大,又是措手不及,紫藤君往后跌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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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还要打人,一拳猛力过去,撞翻了水银灯,玻璃碎片扎到了紫藤君的足踝.
混乱中,李靖华一个箭步冲上舞台,拉开浑身酒气的小杰,抱起紫藤君。
李靖华好心疼、好心疼。
紫藤君的嘴角渗出血迹,脸颊又红又肿。
他仔细地帮紫藤君冰敷、上药。
“哎哟喂,痛死了!”
何欢很没水准地大呼小叫。管他什么紫藤君的形象?此时此刻的何欢,痛得只想呼爹喊娘。
什么“淡漠的、烦倦的温柔”,什么“有点冷冷的、酷酷的表情”都去他的。
装模作样不出来的何欢一边哭,一连死命躲着李靖华,这家伙竟想帮她取出在足踝的水银灯片,以为他是阿猫阿狗啊?
“我要去看医生,你不能这样草菅人命!没处理好,我会得破伤风的,我不要死掉啦……我要找律师告你,告你残害生灵……”
何欢哭叫着。她人高胆大,却要命的怕死,或许父亲的早逝,使她对死亡太早就有了恐惧,任何会和死亡联想的事,都可能让她歇斯底里。
找律师?他不就是个现成的准律师吗?
李靖华觉得好笑,平素傲然的紫藤君,竟会如此三八得好可爱。
“不要挣扎、不要乱动,这样会更痛的。”李靖华紧紧抱住怀里挣扎的人儿,笑出来,柔声说。
“你,你还笑得出来?”何欢气得想踹他两脚,奈何脚痛,整个人又被他抓在怀里动弹不得。
“嗯,可是真的很好笑嘛!”李靖华笑得更可恶了。
“你这个王——”
何欢想破口大骂王八蛋,却“八蛋”两字还糊涂含在嘴里,唇就被捕捉住了。
李靖华迷失在情欲中,完全忘了怀中抱着的紫藤君,是个“男的”。
何欢只觉整个人又痉挛似地震撼了一下,喜悦之流向四肢扩散——却还没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靖华却突然被后面的一股力量拖开——
是奎子!他身负保护何欢之责,岂可让何欢随便爱臭男人的轻薄?
他和何欢情同姊妹,这世界上,他最爱的,除了阿普外,就是何欢这个从不轻视他是同性恋者的男人婆了。
他充满怒意地瞪着李靖华。
李靖华紧握着几乎要挥出去的拳头,一股凛烈的杀气,在他的眸子里跳动。
“哇,好可怕,救命啊!他要杀人啦!”
奎子被李靖华的表情吓坏了,原要保护何欢的,反倒一溜,躲到何欢背后去。
何欢也被李靖华神经兮兮的凶恶表情吓了一跳,可怜她从没谈过恋爱,压根儿搞不清楚这号表情叫“嫉妒”,而且是嫉妒到最高点,若一时失去理智,还真有可能会杀人呢!
但她暗里揣测,莫非这人头壳坏去?怎么前一秒,还那样笑脸温存,好讨人喜欢,下一秒,就像煞星似的好不骇人?
“你,你凶什么凶?”何欢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尽可能装出凶相。
“你一心只为他?”这句话几乎是从李靖华咬牙切齿的嘴里迸出来。
“我——”
“他有什么好?”
李靖华那气势逼人的态度叫何欢好反感,当下话语冲口而出。“你又有什么好?我不为他,难道还为你啊?奎子,别怕,他以为他算哪根葱啊?”
李靖华被打败了!他突然意识到紫藤君是个男的,是个同性恋者,是——他想都不该想的人!
这猛然意识的清醒,尖锐地刺痛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像落败的公鸡,掉头离去。
第五章
何欢照样白天戴着假发上课,晚上则以男同性恋者紫藤君的身分登台表演人妖秀。
然而日子却变得有点怅然若失。
李靖华就像突然从地球上消失,再也不出现在同性恋酒吧中。
闹事后的小杰,被酒吧开除,小杰恶狠狠地撂话,要紫藤君走着瞧。
没有了小杰的威胁,紫藤君更成为酒吧的台柱,“花名”远播,价码也更提高了几千元,更有许多外邀的作秀机会。
但何欢不知怎地就是不太提得起劲儿。
舞台上的紫藤君,一迳懒洋洋地唱着略带忧伤的歌曲,所有的搔首弄姿,顿然失掉了趣味,也满足不了那可有可无的虚荣感。
期中考紧接而来,幸好何欢的功课向来顶尖,即使没怎么读,靠着坚实的底子,还是顺利过关。
倒是贪玩的何茜,原本还算不错的成绩,竟大幅下滑,差点过不了关。
即使这样将大大影响“家族测验”的分数,然而她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她最近谈恋爱了。.
陷在爱河里的喜悦,令她对什么都不在乎,有着好心情,连带对何欢,都懒得费心去找麻烦。
原本对她若即若离的“阿华”,不知为何回头来找她。
她终于知道他叫李靖华,并不姓吴,但这无所谓,虽然李靖华从不谈及家世,但看他出手大方、开着昂贵轿车,又即将是个准律师,抓紧他,准没错,从他身上捞到五百万,绝对易如反掌。
何茜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利用李靖华的钱赢得继承权,到时候,反正夫婿随她挑,她挑上个门当户对的李靖华,奶奶也没啥话说才对,所以自认为先用一下李靖华的钱,也挺天经地义的。
所以,对于期中考后,奶奶到台湾来的事,她胸有成竹。
不是吗?
有了李靖华,五百元的生活家、不花钱的天生玩家,刨造财富的艺术家,这三点对她来说,都不成问题。
李靖华带着她吃喝玩乐,进出最高的场所,她一分钱也不必花,而且知道她是李靖华的女朋友,许多人都对她十分奉承,李靖华曾为其写企划案的那家传播公司老板,知道何茜的奶奶要到台湾来,甚至主动出借专为拍片用的一幢别墅,让何茜充场面。
奶奶所出的第一回合测验主题是“宴客”——评分标准,讲究最高品质,与最低成本。
意思是,何欢与何茜,必须各自办一桌,宴请奶奶,却要在花钱最少的基础理完成,最好是半毛钱也不必花。
何茜摆出最大的排场,却真的不花一毛钱,就把奶奶伺候得舒舒服服。
因为正巧传播公司要为国外客户拍一支满汉全席的广告片。鱼翅、燕窝、熊掌、鲍鱼、海参、牛舌……
甚至连猴脑都没有了。
脑筋一流的何茜灵机一动,说服传播公司老板,何不干脆就让她与奶奶当现成的演员?
这样,她既可出名,传播公司也省下演员费,抵消昂贵的食物准备费,岂非一举数得?
于是,酷好美食的何老夫人,吃得满意极了。
“不错不错,我们何家子弟果然不同凡响,不花一分钱就能摆出这样的谱,好好好。”何老夫人一边剔牙,一边想起来问说:“那咱们祖孙两拍这支广告片,赚多少钱哪?祖孙明算账,你得分奶奶一半才行!”
“呃,是——是免费的,条件交换,他们帮我们做排场,我们就——”
“啊?免费?败笔!,你还是太不懂得谈生意的门道和技巧,奶奶摇头叹息。“每分钱,都要能捞就确实捞到,滴水不漏才行啊!”“是的,奶奶,你教训的是!”
真是要钱的老家伙!
何茜在心里暗骂,嘴里却恭敬如仪。
相较之下,何欢的排场,就小儿科太多太多了,几乎不值一提。
她请奶奶到家吃亲手做的家常菜。
可怜现的,为了省钱,她平常都是到黄昏市场去,真正花钱采购的,却是少之又少,而是每到快接近休市摊贩们多会把一些较差的货色抛弃,何欢就精挑细选其中较好的,腐败或品质差的,当然不要,而且得看来算新鲜一点的东西,回家做进一步处理,每回都大有斩获。
这样听来,仿佛有点恶心,但经过处理,例如包心菜,将外部老叶一概去除,只留下新鲜的嫩叶部分,肉类则切除较差的部位,只留下最好的部位,经何欢处理出来的食物,都还算是上等货呢,久而久之,何欢训练出一套如何判断新鲜与好坏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