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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敏的韦斯特有个性得很,并不是任何小朋友都玩得来,要不是可可长得像娃娃,还算顺他的眼,别说一起吃东西了,他恐怕连甩都不见她,现在也不可能牵着她的小手闲晃。
不过,怎么有人的手像她这样没骨似的软绵绵?
韦斯特用力握了握,垂下视线看向那与母亲相同,在阳光照耀下,黑得会发亮的乌溜发丝,不自觉地再摸摸自己的褐色头发。
“哥哥,我还要糖糖。”回应他手掌的力道,可可扬起粉嫩小睑,伸出小手,嘴中流泄出“臭奶呆”的英文。
“这个糖糖要用含的,不是用咬的,你不要吃那么快,我快没有了。”剑眉紧蹙着,韦斯特埋怨归埋怨,依然由口袋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心爱糖果给她。
真浪费!待会儿被她吃完,他就没得吃了!
可可点头归点头,糖一入口,立即把小哥哥的叮咛抛脑后,喀啦几声又将糖咬碎。
懊恼的韦斯特悄悄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所剩无几的数量令他开始考虑起待会儿要对她扯谎,不再让不懂珍惜的她吃掉他的糖。
才这么想,不管嘴里的糖还未融化,危机意识促使他赶紧再添一颗进嘴里。
脑筋一转,他发现自己忽略了她是华人,有可能听不懂他的话,于是张嘴啧啧出声地示范,接着生涩的中文绕出口,“含的,含的憧不懂?”身为独子的他顿觉当哥哥很有优越感。
懂。但是她喜欢用咬的!可可大眼眨一眨,算是回应。
难以沟通!撇撇嘴,放弃。总之,只剩一颗,他要留给自己吃。
“我要吃饼干。”桌上漂亮的食物吸引可可的注意力,扯扯哥哥的农摆,她的嗓音软软柔柔听起来像撒娇。
“这个吗?好。”拿来盘子,给她夹进几块饼干,韦斯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很会照顾幼小。
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牵着可可,他带着她走向不远处的大树下并肩而坐,分享点心。
不时注意着他们的大人们看见他们两小无猜的和谐模样,皆满意微笑,继续叙旧,把握难得聚首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盛满小点心的盘子已空,两名小朋友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建立了些许交情,直到糖癌又犯,韦斯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里。
还有一颗,大好了!不假思索地掏了出来,撕开包装,就在他张嘴抬手,欲把糖果放进口中之际,不意瞥见的那双大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瞅着自己看。
呃……动作僵住,顿觉不妙的预感在他周身流窜。
须臾——
“哥哥,我也要吃糖糖。”可可毫不客气地讨糖吃。
“只剩一颗了。”同情与欲望交战,他将就口的糖取出,有礼地试着讲理。
“我要吃。”嘟起嘴,她就是要吃。
“那里有别的,我拿给你吃。”吃这种糖是他的习惯和喜好;她和他不一样,应该什么糖都喜欢。
韦斯特遥指着草地上的长桌,诱哄说道。
“我要吃哥哥的糖。”她坚决地指着他以拇指与食指来着的糖果,放大音量。
“我口袋里没有了,这颗不能给你。”谁教你刚刚用咬的,一下子就吃完了!不悦在小小胸臆间浮现,他又蹙起眉,挪开糖果与她的距离,态度强硬得很。
瘪嘴,皱眉,杀气和雾气自可可眼中升起,怨慰地瞪着他的糖,粉拳紧握,蓄势待发。
娃娃变身成恶霸,激出韦斯特的倔强因子,身为独子的他要什么有什么,不曾有争抢的经验,更何况,糖本来就是他的。
下一秒,糖果丢入口中,胜负已分……
没了!眼睁睁地看着糖果消失,怔忡只在瞬间闪逝,迅猛龙现形——
可可小小的身子倏地飞扑向韦斯特,强大的冲力将他撞倒在草地,顺势跨坐上他的肚子,小嘴趁他哀叫出声的同时覆上他的,毫不避讳地欲从他口中掠夺糖果,后来发现用嘴叼不出,她索性租鲁地用手掏出。
哈哈哈……赢了!将到手的糖再丢进自己的嘴里,可可满意地从韦斯特身上爬起,径自拍拍自己裙子上的草屑。
呜……发生什么事了?!好疼!眼冒金星的韦斯特指着自己的嘴,小小俊脸因痛楚而变形。
糖……居然被抢了!她不仅让他吃了她的口水,还用手挖他的嘴巴!什么娃娃……根本就是土匪嘛!
挣扎地坐起身,牙齿好痛,痛得他快哭了!
可是他不能哭,爹地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他已经是大哥哥了,不能动不动就哭,只不过……
真的好痛啊!
嘴里咸咸的、腥腥的,是什么?是她的口水吗?
真嗳心的味道!他呸了呸,抹了抹嘴,才发现满手的红。
韦斯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愣愣地望了望眼前的可可,脑袋瓜子呈空白状态。
可可知道那是血,在她的认知里,血是痛、是恐,惊惧满她的大眼,惶恐在心中迅速累积到爆发顶点,她突然地放声大哭,抢到的糖也由她嘴里掉出。
“你哭什么?流血的人是我耶!”怒吼爆出,他以音量克制自己心中扩张的惧怕。
摸摸疼痛处,韦斯特发觉牙齿晃动得厉害,不自觉地伸手轻摇了两下掉了?!
她把他的牙齿撞掉了?!
他瞪凸双眼,那颗惨遭碰撞的门牙静静地和着血躺在手心里。
不怕!不怕……韦斯特的眼角和嘴角不自觉地抽动。
他是男生,不能哭,爹地说男生要勇敢……
为什么罪魁祸首反倒在他面前哭得眼泪鼻涕齐飘,而他却要忍痛忍泪忍恐惧?
须臾,忍无可忍的嚎啕声划破天际,响彻云霄“呜哇——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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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后台湾
真的有这回事?
听完父母把自己四岁时所发生的糗事,巨细靡遗地叙述一遍,骆可可不敢置信地杏眸圆睁。
她当真这么“鸭霸”,把一个长她四岁的小男孩欺负到哭?
还从别人嘴里抢糖吃?!不只没卫生,还跟强盗没两样嘛!
缩缩肩膀吐吐舌,愧疚顿生。虽然当时年纪小,然而事情毕竟是她做的,她理应忏悔一下。
“裴奇伯父他们下星期来台湾会住在咱们家,韦斯特也会抽空一道来,我们的高尔夫球俱乐部需要他的指导和建议。”骆彬南一方面将煮沸的开水冲入某一至中,一方面分神说着,脸上的得意神情说明了请来韦斯特·裴奇,是件多么光荣的事。
可可点点头,心里却是质疑韦斯特真有这么了不起吗?瞧爹地那副有他可仰仗咨询,就万无一失的模样。
好吧,她承认,父母亲对高尔夫球的浓烈兴趣并没有感染到她,撇除为了陪伴他们、曾在某年暑假密集学习以外,其他时间都是胡乱打打,没有投注多大的心思,也因此,关于高尔夫球的新闻她所知不多。
“韦斯特出道七年,已经在名人赛、美国公开赛、英国公开赛各拿下了一次冠军,PGA锦标赛也连冠了两次,平均杆数、推杆数、开球距离、博蒂数、老鹰数、攻上果岭机率、沙坑救起、发球准确率、短杆准确度皆排入世界前十名,成绩十分耀眼。
目前他总成绩的排名与另一位选手并列第二,但另外那一个选手根本没拿过四大赛冠军,所以不用多久韦斯特一定能取代现在的球王,而且他现在才二十五岁,前途不可限量。”仿佛洞悉女儿的心思,丁晴如数家珍地道出韦斯特的伟业。
接过父亲递来的茶杯,可可目瞪口呆地听着母亲的描述。
“妈咪,我看你连我拿过哪些校内竟赛的第一名都没那么清楚吧?”努努嘴,可可话里的酸味显而易见。
被女儿调侃的丁晴蓦然心虚,忙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丈夫。谁知他立即低头拿起毛刷,故作忙碌地扫起茶座上的水渍,佯装没看到。
“呃……跳高?对,我记得你国中运动会跳高拿过第一。”寻求不到支援,丁睛只好硬着头皮回想。
“是跳远呐!”就知道!可可翻个白眼纠正。
“哦,差一个字也差不多啦!还、还有……铅球……”记错难免,再猜一个补救。
“是垒球啊!”小嘴嘟上半天高,她吃味。
“……”骆彬南抿紧嘴,就要憋不住笑。
“笑什么?!不然你说啊!”见丈夫幸灾乐祸,丁晴拖他下水。
“演讲。”很有把握,被拱出来的骆彬南声音宏亮。
“厚一一是朗读啦!”还以为爹地会比妈咪好些,结果是半斤八两,可可被打败地倒进沙发里,拿起抱枕间住自己,郁卒啊!
“哈哈……你也一样,还龟笑鳖无尾。”拍拍尴尬的丈夫,丁晴乐得有同伴。
瞥看他们一眼,可可幼小的心灵遭受打击。呜……才去英国念两年书,他们就爱别人了!
“你们好偏心,对别人家的儿子一清二楚,对自己家的女儿却不清不楚!”
“可可乖,别这样嘛!要体谅爹地妈咪年纪大了,记忆力难免变差。”丁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好声好气地挨向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