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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每次重游梦幻山谷,舒晴总是抱着悲喜交加的心情。

  舒晴开着租来的车,沿着高速公路慢慢地走。她不想一口如鲸吞般吞掉整座山林之美,而想要细细地品尝,就像掌握惊奇、完美的酒香一般,再度拥有欣赏它们时的感受。

  舒晴喜欢在经过的时候,在心中喊出那些城镇的名字,心里想着那些人们往河面抛出如蛛丝般洁白、轻盈钓线的河流,和鳟鱼跳跃、卷曲飞扬的画面。

  那些城镇和鳟鱼溪流的名字,对舒晴来说,仿如诗歌一般。飞扬的韵味、翩然的旋律,在在令人回味无穷。

  她喜欢群山在高速公路旁的谷间突起,并把她包拢在由松树与桦树剥落的白树干、杜鹃与石楠花、小山丘上的矮树丛和野草所形成的墙中。置身于此种壮阔、美得令人惊奇的大自然中,可说是一种极其难得的人生体验。

  而看着那些树,更是另一种神奇的感受。

  舒晴经常忍不住在路旁停下车来,不厌其烦的拿出画布和油彩,尽情地画出来。将她眼睛所见、耳朵所闻、心中所感,化为神来的一笔。而它们的颜色随着阳光不停地流转——浅绿、深绿,间夹以或白、或红的繁花,画布中的颜色流淌,一如她内心中丰沛的感情。

  舒晴不晓得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缓慢、充满期待地回到梦幻山谷。

  打从那年夏天开始,舒晴每隔几年就会回到这里来,在这一趟让她心中充满敬畏的旅程上,这是一段回忆之旅。

  舒晴始终相信必定有一些比景观、风土人情更强烈的理由和召唤,不断吸引着她重返梦幻山谷。

  ***

  每次来到梦幻山谷,舒晴总是住在梦幻旅馆,原因无他,纯粹是基于怀旧之情。

  不过,这十几年来,旅馆已经归一位年轻的木雕艺术家彼得夫妇所经营。

  因为舒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游此地,因此,彼得夫妇和舒晴也已成了熟稔的老朋友。彼得也非常欣赏舒晴在绘画上展现的才华,所以,只要舒晴一来到这里,彼得总是急着向她展示最新的作品,并以少年般的热情为她解说每一件作品所蕴含的深意。

  彼得的妻子玛莉亚美丽苗条,总是穿着一身紧身衣,益发凸显她傲人的身材。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倚在柜台而双眼迷离地眺望屋外的街景,或是用她惯有的轻柔声音和住宿在旅馆的客人打情骂俏。然而,她对自己在艺术上始终毫无所成的丈夫,却抱着极大的宽容与体谅。这一点,令同为艺术家的舒晴相当感动。

  舒晴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益发显得这里的可贵。

  曾经一度在夏季的假期里,旅馆常有客满的纪录,然而现在,当舒晴签名住宿时,玛莉亚却寂寥的告诉她,包括她在内,旅馆才住了五个人而已。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冷清。

  舒晴向她询问冬天滑雪季的情况。

  “糟透了,”她慵懒的说,“彼得一如往常把事情丢给我,我只好征求工读生来帮忙,到滑雪季一结束,我整个人累得像条狗似的。”

  “那很好呀,”舒晴安慰她说,“不过,夏天在这里看不到人潮,感觉上还是怪怪的,以前这里总是住满了人呢!”

  玛莉亚从柜台后的木架上拿下一把钥匙。“是啊!来这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而养老的老年人不是老了,就是死了,这儿越来越像是一座空城了。你知道吗?光是去年就又关了三家旅馆。”玛莉亚边说边把钥匙给她。

  “真令人难过!”舒晴感慨的说。

  玛莉亚温柔地看着舒晴说:“你知道吗?你每次来,都会谈起这里的一切,以及它过去的样子,可是,物换星移,人事变迁的出奇迅速,如今以前的种种,已不可能继续维持当初的样子了,舒晴,真的不可能了。”

  舒晴一方面为她一语中的而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也因为明知一切无法恢复旧观,而欷吁不已。

  ***

  在离开房间去用午餐之前,舒晴打了个电话给方基伟。

  电话是林经理接的:“是的,舒晴,他在,等一下。”

  “喂,舒晴,你已经到了?”电话的那头传来方基伟急切的关怀声。

  “嗯,我就住在梦幻旅馆,你需要记下电话号码吗?”

  “当然需要。你打算在那儿待多久?”

  “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

  “或许更快,我也不太确定。”

  “那么你要自己多保重,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方基伟交代说。

  “我会的,谢谢你。”

  方基伟挂掉电话后,林经理关切的表示:“你不打算告诉她有关‘等待的女人’义卖的事吗?”方基伟摇摇头:“目前而言,舒晴最重要的是静下心来作画,这或许是我的自私心在作祟,不过,我的确也是为她着想。毕竟这次画展,可说是她返国在国内画坛建立自己知名度的大好机会。迟早我会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不是现在。”

  舒晴到过的地方,从来没有像这里这么的让她难忘。

  现在,她坐在旅馆的餐厅,最先闪现在她的记忆中的,总是在这里为安瀚柏画下第一张素描时,他清晰可见的身影。

  午餐后,舒晴走到外头,穿过旅馆前的街道,坐在一张长凳上,微风拂过脸庞,阳光渗进风中的午后,舒晴情不自禁的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个深具魅力和单纯的村落的景象。

  她也深深记得第一次看到安瀚柏时的情景。

  她在到达梦幻旅馆的当天就碰上了安瀚柏。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以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凝视着她看——

  还有在旅馆打工的乔治,明朗、活泼的个性,丰富了她一向平静的生活。而他的热诚和喜好恶作剧的性格,也成了她和安瀚柏之间的月下老人呢!

  还有,她并没有忘记那棵桦树。

  她信步走到那里,仿佛看见安瀚柏就站在那里等待着她似的。

  这些巡礼,都是她每次重游此地时必作的一种仪式。

  然后,舒晴隐约中感觉到灵感的魔力已神秘地进入她的心中——

  ***

  第二天清晨,舒晴醒着躺在床上回想昨夜的梦境以及过去的种种,而那或许就跟作梦一样,毫无差别,舒晴这样以为。

  每次回到梦幻山谷,舒晴总会有类似的夜晚,她清楚的梦到安瀚柏,以一种逼真、惊人的状态出现,好像她又再度变成十八岁。

  舒晴知道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可以形容,那叫做“旧影重现”,是因为她的内心,一直为着某些理由,而使得她不断重新体验旧日难忘的时刻,执意不肯遗忘。

  的确,对于舒晴而言,“旧影重现”这四个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因为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地点也不少,就像精心设计好要让记忆重现的舞台一样。

  那么多的地方,那么多回忆的舞台。

  安瀚柏和她开始在夜间相会的山间桦树。

  和乔治聊天的游泳池畔。

  她单独和安瀚柏相处的旅馆房间。

  在每一个地方,都埋藏有不少记忆。

  她的记忆永远存在,不肯消失。

  而安瀚柏无处不在,无处不在。

  ***

  在梦幻山谷的期间,舒晴几乎都把时间花在作画上。

  她追寻着记忆的脚步,来到旅馆后的桦树下。

  她把心中积存已久的情感,藉由丰富的油彩,尽情地在画布上挥洒。她要把这里的一切,她想象中的难忘景象,以及铭刻她心中的图像,一一地画进她的画里。

  在这里,舒晴沉潜已久的创作冲动可以尽情发挥。她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完全释放内心的感觉。

  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她已经完成了两幅大型的作品,以及一幅小型的人物素描。

  这些画所采用的色彩极其炫目,充满了丰饶的感官之美,可说是以至美的手法表现了她对生命的再次肯定。

  这些生气蓬勃,一片紫红、橘黄、艳绿的作品,的确是舒晴绘画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阶段。

  也许这是因为她对梦幻山谷挥之不去的记忆,重新展现了她的创作活力。

  舒晴回到旅馆的时候,玛莉亚已经在忙着准备晚餐了。而餐桌上也放置了插着鲜花的花瓶。

  “很漂亮。”舒晴放下画具,真心的称赞说。

  玛莉亚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想,它们能带来生气,让四周为之一亮,你喜欢吗?”

  “嗯,当然喜欢。”

  “对了,今天晚上,我们不在这里用餐。”

  “为什么呢?你不是已经在准备了!”舒晴吃惊地问。

  “这些是为了应付其他客人的,”玛莉亚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打算邀请你到附近的‘梦幻屋’去吃饭。”她再补充一句,“我们请客。”

  “喔!这个待会儿再说。”舒晴表示,她其实也很乐意换一换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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