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男人回答。提及家人,他一向冷峻的脸孔似乎也变得温和许多。「不过你的中文说得比我好,没有一丁点儿洋泾邦的腔调。」
黑泽静手心支著下颚,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我母亲就是受不了两个哥哥怪腔怪调的中文,所以打从我一出世,她就严格命令所有和我说话的人都要说中文,包括我的保母也是中国人。但,这可惨了我爸爸,他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又不想惹妈妈不开心,只好跟著我『咕叽咕叽』地说个不停。」
「你的家庭听起来很热闹。」
黑泽静笑得更加开心。「不夸张,真的是很热闹,尤其是以前当二哥也住在东京主屋、而我还没去英国时,那时候才真正叫吵翻天呢!家里的长辈被我们吵得只好迁离主屋躲回北海道,以求耳根清净……」
她述说著东京主屋过去与现在的情况。「前一段时间,主屋曾安静过一阵子,但现在我已经搬回去了,再加上二哥无聊时也会回主屋找人斗斗嘴……他太怪了,爱跟家人耍嘴皮子,非得找人吵个一、两句他才会觉得通体舒畅!所以说,东京主屋要再回复之前的宁静,我想真的有点困难。」
两人闲聊著,通常都是黑泽静在说话,她柔柔的嗓音述说著自己生活周遭的一切,包括难忘的儿时回忆,包括一些琐碎的生活记事,男人只是听,没再主动说明自己让人好奇的来历。不过黑泽静并不在乎,她知道男人已经跨了很大一步,他至少告诉自己他真实的姓名、他从何处来,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有这些「新」的资讯,她认为已足够。
晚餐结束。
「谜」结完帐之后,两人相拥著彼此,走在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他们闲聊著,通常还是黑泽静一个人在说话,男人话不多,回应的字句也少得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只是,男人有很丰富的肢体语言,娇宠时,他会轻轻地揉揉她的头发;赞同时,他会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安慰时,他会紧紧握住大掌内纤细的小手……
他们紧拥著彼此,在这樱花盛开、微寒的夜里,黑泽静不再感到寒冷,一丝一丝温暖的感动,透过他的大手、他的拥抱,热呼呼地传进她的体内。
她抬起头,温柔一笑。「我感觉很幸福。」
男人扬起嘴角。「只是散步,就可以让你觉得很幸福?」
黑泽静点点头,额头磨蹭著他精壮的手臂。「这些就够了,我的人生当中可没这么自由自在散步过呢!」
男人挑起眉。「怎么说?」
她笑。「至少身旁少了一群碍眼的黑衣人啊!」
男人指指自己一身的黑。「这里还有一个黑衣人。」
黑泽静摇摇头。「你不同,你不只是我的保护者,还是我的……」
然后,她看到他黑眸中跳跃的灼热火焰,她明白那是男人的情欲之火,在他一次又一次占有她的夜里,这样的炙热曾让她无法控制。
黑泽静震慑地凝视著,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然后呢?」男人问。
「什么然后?」
男人抚著她细致的脸颊。「你的话只说了一半。」
滚烫的臊红街上她白皙的脸,她抵著男人宽阔的胸膛,直觉反应想跳开男人的怀抱。「你真没礼貌,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要问人家……」
男人大笑,低沈的笑声很迷人、很性感。
「说说看。」
黑泽静抵死不从,这么丢人的示爱,她才不要,好歹她要保持女性基本的矜持。
她娇羞地挣扎。「我不要说……」
可是她的动作显然是个错误,她跳离到人行道边,离车水马龙的街道只余不到一尺的距离,一辆黑色厢型车此时加快马力,快速地朝黑泽静而来,尖锐的轮胎磨擦声引起两人的注意,黑泽静因强力的远光灯而眯起双眼,她知道来车不善,但因视线不良让她彷佛脚底生了根,无法躲避。
男人在此刻有了动作,在最关键的一秒,他冲向前抱住了黑泽静,两人伏地一个翻转,闪过来者的袭击。
黑色厢型车没再恋战,它加快车速,疾驶而去。
男人望著离去的车子,深邃的黑眸更加的森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否则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他更明白警告的目的为何。
离雇主所要求的三天期限,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
这个警告旨在告诉他,雇主另外派遣的人,将采取更直接且具威胁性的方式达到他们所要的目的。
男人不自觉地拥紧怀里娇小的身子。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黑泽静问,颤抖的身躯有止不住的恐惧。
男人摇头,望向远方的目光,有让人心惧的杀戮气息。
黑泽静遇袭事件,引发严重的连锁效应。
二哥黑泽彻除了加强自家的防卫系统之外,立刻赶回主屋。
黑泽拓请来了一支医疗团队,看顾妹妹的伤势,同时间,也将主屋的保全措施提升至最高层次。
齐滕管家严肃地换下终年款式不变的和服,改换上轻便的功夫装,他很生气,静小姐是全家人呵护在手中的宝贝,若是谁这么大胆地伤了静小姐,他就跟谁拚命!
此事又传回了北海道,黑泽家的长辈已「组团」,正搭乘自家的私人飞机赶来东京途中。
一夕之间,黑泽家的东京主屋迅速地进入备战状态,第一级的防护,要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喝个茶压压惊,妈妈一个小时后就到了。」黑泽彻拿著茶杯,服侍宝贝妹妹喝茶压惊。
二哥黑泽彻一向比较擅长表达情感,不像大哥,只是阴沈得像座山,杵在一旁生闷气。
不过两兄弟一冷一热的爱护方式,都让她承受不了!
黑泽静苦著一张脸,指指自己被包成肉粽的膝盖。「只是一点摔伤,有必要裹成这么大一包吗?」
大哥黑泽拓浓眉一竖。「我还在懊恼医生怎么不帮你打破伤风针,你还在那边嫌太大包?!你不知道小伤口要是没处理好,是会引起蜂窝性组织炎的吗?一旦发炎,你的小命就玩完啦!」
黑泽静畏惧地缩缩肩膀,哭丧著脸,泪珠子在眼眶里滚啊滚的。「我又不是故意受伤……」她委屈极了。
二哥黑泽彻将宝贝妹妹拥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背。「乖,别难过,大哥是担心你,才会变成大嗓门;没关系,二哥一定帮你捉到那些坏人,然后将他们粉身碎骨好不好?敢伤到我们黑泽家的宝贝,我看他们是不想活啦!」
大哥黑泽拓吩咐身旁的齐滕管家。「立刻加强静小姐身旁的守护。」
「是!」
「彻,我要知道是谁伤了静。」
「大哥,没问题,我立刻查!」
黑泽静环视两个义愤填膺的哥哥和一屋子愤慨的人,忍不住捂著脸,苦恼极了。呜,这一切太夸张、太夸张了……
比起那轻微的摔伤,家人剧烈的反应,更让她觉得无力消受。
黑泽静突然抬起头环视著房间,搜寻熟悉的身影。
在房间的角落,她看到了他面对落地窗站著,僵硬的背影,散发著让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
黑泽静垂下眼廉,掩住了眸中的忧心。
一室的热闹已褪去,北海道的父母和其他长辈赶到东京主屋时,已近凌晨,在安抚拥抱过女儿后,才在大儿子的阻挠下,留给受伤的女儿一个宁静的空间。
男人直挺挺地伫立在床边,俯视著熟睡的女人,这一夜的混乱似乎让她无法安心入睡,秀气的眉头总是不自觉地紧锁著不放。
男人目光深沈浓郁,交杂在其中的难解心思,有愤慨、更有挣扎。
他知道「第一地产」为了自身的利益,将会使出非常手段,甚至可能会聘请职业杀手来完成此次的任务,而且不惜伤害无辜者的生命。
黑泽家的第一级防护在冷酷的杀手眼中,并没有达到完全的滴水不漏,黑泽静的生命仍是岌岌可危。
她曾说过「六十三标」是她的性命,但为了保护这项投资案,有必要以她的生命做为赌注吗?那只不过是一堆数字罢了!
他无法再细想,此刻,他只有一个清楚的想法--保护黑泽静,她是他的责任,其余的,一概不重要。
混乱的梦境惊醒了黑泽静,她睁开眼,半坐起身,揪著胸前的丝被,恐惧地喘著气。
她下意识地寻求保护,却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不再是只要她张开眼睛,就能够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黑泽静皱著眉,披上晨褛,走下床。
这才发现,和她房间相连的个人书房里透出黄澄澄的微弱灯光,黑泽静疑惑地皱起眉头,无声无息的接近,长毛地毯消减了她的脚步声。
书房门半掩著,透过橙黄的灯光,她听到一个她永远无法接受、无法原谅,更让她坠入无底深渊的残酷事实。
她此生最爱的男人,正翻阅著她尽心努力完成,标注著「最高机密」、「六十三标」的卷宗,并将内容以及投标金额发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