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又是否在乎呢?
每夜想着想着,也就这么睡了去。
悬念了数日,这天,鹊儿正在溪边洗衣,忽闻一旁嬉戏的孩童起了一阵欢呼声,她好奇的抬头一看,远远见到辰騄领着众人走进山村大门。
女人红着眼望着自己的男人,孩子则急着寻爹。而孤单的鹊儿隐隐感觉有双热切的眼正凝视着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不敢抬头确定。
一走近,骑着马跟在辰騄身边的夏庸就开口朝她喊:
「怎就你一个人啊?妳家小姐咧?」
鹊儿这才抬头应他:「她在村子里帮忙呢。」
「那她可还拗着不吃东西啊?」夏庸又问。
鹊儿点点头,一边偷眼瞥看身旁的辰騄,目光竟让他逮个正着。
辰騄扬着嘴角问她:
「妳呢?这种苦日子过得惯吗?」
「这算苦?怎我一点都不觉得?」一听他这口气,鹊儿就忍不住想驳他。
辰騄眯着眼看她,虽是一身粗布灰衣,发辫闲散肩头,竞丝毫无损半点的清新秀丽。心里想着该说些好话,可嘴偏偏却说:
「看来你挺能适应的嘛。」
「真对不住,没能让你称心了。」鹊儿仰着额应道。
但此话一出,她立刻就后悔了。
真是不明白,见不着时,心里明明千言万语无处宣泄;见到了,却又为何要逞强斗嘴呢?这一想,不禁让她低下头去。
辰騄一见她突然落寞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圆场。本想停下多聊聊,但车队在后头催促,最后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勒马继续向前行进。
*****
稍晚,太阳偏西,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山村,大伙全聚在简陋的大屋里用餐。男人们围成一圈,商讨村里内外的事情,女人们则忙着张罗食物和孩子。
夏庸大大灌了口酒,意气风发的起身说道:
「这回可真见识咱们的名号有多响亮了!没瞧那些个地主,一听是云兄弟领头的,哪个不是吓得叫爹喊娘,乖乖送上米粮布匹的,你们说是吧?」
辰騄笑了笑,但神情不是喜悦而是忧心。他说:
「不过时局这么乱,光是拿这些粮食发放给灾民,也只是解得一时之困,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啧!你说时局能不乱吗?现在就连个官位都能拿钱去买了,老百姓除了靠自己,还能指望谁啊。」
夏庸这话立刻引起众人一阵咒骂。
鹊儿侧耳细听,当她和辰騄的四目相接时,当下明白原来大伙骂的正是赵度耘。
她赶忙回头寻着娉婷,只见她不但没听见,还悄悄的将只鸡腿放进了夏庸的碗里。鹊儿怕夏庸会因赵度耘的恶行而迁怒,急忙上前阻止。
没想夏庸非但不生气,反而受宠若惊的看着娉婷。
「你这.....」
「那是我特意留给你的。」娉婷红着脸说。
可谁知这不解风情的夏庸竟然将肉夹还给她说:
「你瞧,我壮得跟条牛似的,别白糟蹋这些个好东西,你自个儿吃吧。」
「你这人……」娉婷气得直跺脚。「我都说是特意留给你的了,你怎么比牛还笨啊!」她把肉丢回了夏庸碗里,便扭头走开了。
夏庸被骂得莫名所以,搔着头问鹊儿:
「我刚说错了什么啦?」
一旁的辰騄不等鹊儿回答抢先开口说:「夏大哥,难怪人家要骂你了。」
「我还是弄不明白啊?」夏庸还说。
辰騄嘴是回着夏庸,但眼却直盯着鹊儿瞧。
「我说夏大哥,你快把肉吃了吧,免得教我们这些单身的兄弟们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了。」
鹊儿一听,便往他怀里扔了两个窝窝头,一壁说道:
「拿去填嘴吧!哪来那么多话啊。」
鹊儿才转身,便听见辰騄在身后轻声的说:
「瞧,我们这些没人关照的,不就只有啃窝窝头的分嘛。」
这话教她忍不住笑了,脸上也隐隐作烧了起来。
饭后,有些家眷回房休息,有些忙着收拾碗盘。有些眷恋这难得和乐情状的人,则还是坐在原地闲聊着。
一位长者问辰騄:「听说最近北边来了一群山贼是吗?」
「可不是嘛,」这话一提,立刻有人接道:「听说他们不但烧杀掳掠,手段残忍,而且还特别的狡猾。官兵围剿了几次都没能将他们收拾咧。」
较胆小的人赶紧追问:「他们会不会发现咱们在这啊!」
夏庸听了立刻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怕什么!老子一把长刀磨得正利,他们要敢来这闹,妈拉巴子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凑一双,叫他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众人见他眉横瞪眼,活像三国志里的猛张飞,无不为他叫好。
辰騄等众人稍稍平息之后才说:
「我知道大伙为了山村什么都能牺牲,倘若真与山贼起了冲突,横竖不过就是一条命,那也没什么。」
「正是这句话!横竖不过是一条命嘛。」夏庸应和着。
这时鹊儿干脆放下手边的工作,就站在辰騄身后听着。
「我跟夏大哥都是孤家寡人,自然是没什么牵挂。但村子里还有许多老幼妇孺,万一真的起了冲突……所以这事鲁莽不得,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嗯,辰騄说的对。」老人家说。
众人闻言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听了听,鹊儿竟忍不住插嘴说道:
「我觉得……说了那么多攘外的话,你们却忽略了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没有先安内的话,什么都是白说的。」
「男人说话,你女人插什么嘴来着!」有人出面喝斥她。
但是大多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唯有辰騄和几位长者频频点着头。
「其实她的话有道理。想想这时局,恐怕一年半载也无法返乡了。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将此地好好整顿一番,一来安置妇孺老弱,二来也可暂作根基,这才是上上之策。」
夏庸第一个支持说:
「别管什么上策下策了,总之,兄弟你说了就算,谁要有意见,叫他来问我!」
「那从何着手呢?」有人问。
「我想,就先从遮雨御寒的屋舍开始吧。」辰騄说。
鹊儿一听,立刻朝着他笑了出来。只因为这话正合了她这些时日的想法。
「好,兄弟有什么打算,说出来教大伙心里有个底吧。」夏庸说。
于是辰騄起身说明初步的计画,他将村内的壮丁分组,由他和夏庸领头,分头伐些建屋必备的木材回来。
「那今晚就商量到这,大伙回房休息,养好精神明个一早干活了。」在辰騄一声令下,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
累了一天,本来全身酸痛的鹊儿,却因为辰騄的一席话,一时睡意全消。待娉婷睡后,便踏着银色月光信步晃到了菜圃的田埂边上。任那和着扑鼻暗香的徐徐晚风,将她一颗尚无着落的心,吹得浮浮荡荡了起来。
「是不是想家了?」
正在恍神间,忽闻身后有人开口问道,吓得鹊儿差点就跌进菜圃里去。辰騄一个大步上前,轻松的将鹊儿兜进了怀里。
「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吓着你了。」辰騄赶忙道歉。
「……不,是我自个没留神。」鹊儿有些难为情。
辰验扶她站稳了,才问:「真没事?」
「哎。」鹊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好,要不……」辰騄放开了手,而话也只说了一半。
偏偏那没说出口的下文,却教鹊儿的心悬在半空,不能落实下来。
其实她也没盼他说什么,只要能听听他的声音,她就心满意足了。
辰騄看着她蹙眉垂首,心里便忍不住的想:
这么个细致娇弱的女孩,是该让人疼惜、受人呵护啊。
这会儿却因他而留在这里吃苦受罪,不知她可会怨他?心里是否还将他看做一般盗匪?一连串的疑问让他不禁叹了口气。
鹊儿听这叹息,一抬头,却正好迎上他那双幽磷磷的眼睛。
「将你掳来这荒山野岭的,心里可会怨我?」辰騄问她。
鹊儿摇着头说:
「本来是气,但也亏了走这一遭,我才明白外头的人受了多少苦,而且当时你为了要平息众怒,不得已的。」
「还有呢?」他心想,这女子真是个通达事理的人。
「你也是杀鸡儆猴,想警告赵家和那些恶霸的地主别再欺压无辜的佃农了,是吧?」
辰騄自顾的点头,自嘲真是多心了,原来她早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又说:
「瞧这乱世,我想单靠我们几个人是无法改变时局的。而赵家不知为何没来寻你们,要不这么着……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受罪,明个一早我就送你们下山。」
「为什么突然肯放我们回去?」
鹊儿一脸惊讶,完全没料到这般的发展。
「当初是想威胁赵度耘,要他去求勾结的刁家放人,但是现在……算了,何必为难你们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这种苦日子你自然是过不惯的。」
「你这话从哪说起?」
辰騄望着她,还是无法将心里的顾虑说出口。其实他担心,不管是山贼来袭还是官兵入侵,慌乱之时若护不了她,那不等于害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