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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下是故意的!”

  昏迷中,穗穗不断地呼喊著这一句话。

  梦中,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人,伸出双手不断地向穗穗乞讨著:“还我的生命!还我的幸福!还我--还我--”

  穗穗满头大汗的嘶喊、奔逃,还是摆脱不了这幽灵般的鬼魂。她无路可逃、无处可躲,在梦的边缘拍打著现实的厚墙,还是无法让自己转醒。

  这是个永远也无法摆脱或醒来的恶梦。

  病房里有两个男人,正忧心的看著病床上不停呓语的穗穗。

  “穗穗,好了,没有人怪你,不要再自责,不要再难过了。快点好起来,穗穗……”穗穗的父亲坐在床边握著女儿的手,不停地安慰著。

  顾叶夫终于会见了穗穗的家人。

  穗穗的父亲是个身材相当魁梧的中年男人,胸膛厚实宽挺,小腹没有一点赘肉,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他接到通知就赶忙来到医院探望女儿,和顾叶夫稍微寒暄后,就把全部的精神专注在穗穗身上。

  “殷伯父,穗穗没有事了,她的伤口复原得很快,几天后就可以出院了。”顾叶夫安慰著焦虑的殷父。

  殷父回头,感激的说:“顾医生,真的很谢谢你,听说在山上的这几个月,都是你在照顾穗穗。”

  “哪里,其实都是穗穗在照顾大家,她帮了我很多忙,是我要谢谢你们才是。”

  “不要客气了,穗穗离家的时候我很担心,就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可是当她打电话回来,说她在山上遇见了一个义诊的医生,决定留下来帮忙,口气很兴奋、很快乐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我没有阻止她任性的行为,是因为我知道,穗穗需要时间来恢复。唉!穗穗的妈妈身体不好,这次穗穗受伤,我怕她妈妈担心,一直都还没有告诉她。”

  “穗穗会好的。她很勇敢、很坚强,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我很佩服她。”顾叶夫衷心的说。

  “穗穗个性外向,她遗传到我的运动细胞,连打跆拳道的身手都比男孩子强,要不是她妈妈怕她嫁不出去而阻止她继续练习,穗穗在运动方面一定会有很好的成就。唉!如果她能够安安分分的像个女孩子,或许我和她妈妈就不会这么担心她了。”

  回想起穗穗的身手和胆识,顾叶夫不禁微笑地点点头,表示同感。

  穗穗又开始呓语,反覆说著同样的话。

  顾叶夫基于医生和朋友关心的立场,怀疑的问:“殷伯父,穗穗的个性这么活泼外向,怎么会得忧郁症呢?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殷父望著熟睡的女儿,满脸愁容的说:“穗穗还是没忘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一年多以前,她和朋友出去参加同学会,她们喝了点酒,在车上玩闹,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人--对方在医院急救无效,死了……她自己也受了重伤……”

  顾叶夫诧异得说不出话来,穗穗曾说她做了一件不能挽回的错事,她愿意付出生命来挽回这个错误。现在他终于知道穗穗逃避的原因了,毕竟夺走别人宝贵的生命,是花多少代价都无法换回和弥补的。

  殷父低著头,迳自又说:“穗穗知道以后非常自责,她妈妈怕她做傻事,想了很多方法,寸步不离地陪在穗穗身边,把自己的身体都累垮了。穗穗不想再让我们担心,就说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我们不得不答应她,因为穗穗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完全不再是从前生龙活虎的样子。”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后只好让她自己出去寻找克服痛苦的办法,我想--她是找到了,可是也受了伤回来。”

  原来如此--他明白穗穗挑战生命极限的动机了。原来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以成就补偿他人的心理。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山上是他们想藉以逃避现实和疗伤的地方。

  而今,表面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但是心中的伤痛还是像一道深深的裂缝,永远也无法填满,只有时间……能够救赎,能够令他们暂时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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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穗……穗穗……”

  顾叶夫温柔的叫唤,是穗穗在梦境里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恍若天籁之音,从天堂传到地狱,一声又一声,带领著迷途的穗穗从梦境里走出来。

  她慢慢地张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穗穗,你没有事了。”顾叶夫轻轻地对她说,握紧她的手。

  “大胡子……”穗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静静地感受对生命的感激与珍惜。这是一个生命的起点--她曾经死过,在他的眼底又重生了。

  “穗穗,你这个傻瓜!”当她昏迷的时候,他心里累积了许多话想说,但此时面对著清醒的她,却只是脱口说出这一句。

  “我怎么在这里……”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穗穗一时间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你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幸好没有很深,再多几吋,你就要躺在太平间了!”平时他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医生,从来不会对病患说出这样的话,但遇上穗穗,他的耐性总会突然消失。

  “是啊……我实在太大意了,幸好你不在那里……”穗穗慢慢地想了起来,也不禁替自己的鲁莽和大意捏了一把冷汗。

  “笨蛋!”顾叶夫又笑骂了一句。

  “你还要骂几次啊?是不是骂我骂上瘾了?我是病人耶!”穗穗大声抗议,但一提气,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顾叶夫疼惜的看著她,但想到那惊险的围打画面,难以压抑的怒气又油然而生,劈头又是一顿骂。“我还没骂够呢!你以为你是谁啊?是行侠仗义的女英雄吗?你妈妈真是把你生错性别、投错胎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比山上的猴子还要野的野女人!”

  穗穗怔怔地看著他。“你……你怎么和我妈妈骂得一模一样?”

  “有吗?”

  “再骂一次!我最喜欢听你骂人了,拜托--”她恳求著。原来爱一个人会让人失了心,就连被骂也甘之如饴。

  “神经病!”

  “太好了!”穗穗开心的说。

  顾叶夫没辙地看著微笑的她,不禁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治愈了她的忧郁症。因为穗穗虽然受了伤,却还有如此灿烂的笑容,是他前所未见最坚强独立的女孩。

  听小吉对他叙述当时的情景,穗穗为了营救游美丽,不惜和四个大男人周旋踢打。如果在场的穗穗换成了自己,想必一定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没办法将游美丽救出来。

  当警察即将赶到的时候,穗穗听到了叫唤声,松了防备,冷不防地被一个让穗穗打了好几拳的坏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穗穗血流如注的倒地,被送到山下一间小医院里急救,管区警察人手不足,只抓到一个人,其他的都作鸟兽散的逃进山林里。

  那天下午,他在家中接到管区警察的电话后,就火速赶到医院,得知穗穗的伤势不轻,需要即时开刀,他就将穗穗送到父亲的大医院里,亲自处理穗穗一切的医疗过程。

  “想不到我一离开,你就出事了!”他摇头叹息的说。

  “谁叫你!一走就不回来了,你……你……”穗穗一时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回家看爸妈,而且,那天下山以后一踏进医院,发现好多事需要处理,一时抽不开身回去。刘校长那里,我已经打电话说过了。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的和你说再见。”他低著头,满怀歉意。

  她红著眼,不想让他感到愧疚,只好强颜欢笑的说:“没关系啦!而且幸好你不在那里,否则受伤的说不定就是你……可是,我的心里又渴望你能在,如果你没有下山,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像我,动不动就和人打架,也不管对方有几个人,先打了再说--”

  “是啊!真是野蛮,不知道将来哪个倒楣鬼会娶到你?”

  穗穗斜睨了他一眼,听他说风凉话: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酸楚,气呼呼的说:“你放心!那个倒楣鬼不会是你的!”

  “唉!我真替他可怜,将来你老公如果被你打伤,欢迎带他来这里,我一定免费给他医治。”他笑著说。

  “嫁一个会自救的人不是更省麻烦!”穗穗喃喃地说。

  顾叶夫没有听清楚,探下身体问:“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对了!大胡子,等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帮帮游美丽他们,我不知道那些坏人还会不会回来。l穗穗忧心忡忡的说。

  “游美丽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警察抓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现在正在追查其他的人,他们都是犯案累累的人口贩子。那天你受伤以后,游美丽的爸爸就失踪了。我托人带了一笔钱给游美丽的母亲,要她们母女到南部去重新生活。离婚的法律问题,我也请人帮忙处理好了。她们唯有离开那个环境,才能够永远脱离暴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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