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夜深了,该休息的人早就休息,没人会瞧见的,您取下来可让肌肤透透气,脸色也会红润些。”她好心建议。
见秋儿期待的眼神,凝雪环顾四周,见客房都已熄火,她缓缓将丝巾掀上,取下席帽。
一头半白柔亮的发,整齐盘安以一支桃花簪固定的简单发髻,几绺青丝垂落于耳旁。
看到秋儿讶异的表情,她自我揶揄,“我这头发很抢眼吧。它就是我常戴上席帽的原因,毕竟这样的发色,要人不侧眼相看都难。”
自发变白的那一日起,大家异样眼光的对待说不上已经习惯,但她仍把缺点掩盖起来,不想看到别人的目光,以致自己难堪。
“不会的,这样的您很好看。”秋儿衷心回话。
朱姑娘秀丽清美,举手投足间蕴含一股贵气,半白的青丝不损她的美丽,反而添加一股冷凝之美教人屏息,那眉宇之间扫不开的轻愁,更让她像是误落人间的仙女。
“可否问您头发为何会变白的原因?”秋儿细声嗫嚅问。
“因为我体内有不好解的毒。”想起体内可能无药可解的毒素,她不自觉握紧手上的药瓶。“直到去年的冬未,我的发才开始转白。”
“那您手上的瓷瓶是……”秋儿目光有异的盯着她手上的瓷瓶。
“续命之药,我不能没有它的。”
秋儿见她情神复杂的模样,不敢再追问下去。
凝雪敛起感伤,娇柔笑问:“你跟我快两天,有没考虑到哪儿落脚生根?”
“难道姑娘嫌弃秋儿?”
“没有,只是我有要事在身得往南寻医找药,你长期跟着我的确不便。”她脸看那张脸色灰色惨败的姑娘。“我的家乡在京城,而你是江南人,要适应北方的气候较困难,要不然这样,我亲手修封信,你顺着上头写的地址投靠原家茶园,当位以采茶维生的姑娘,我再请原老爷为你指一桩亲事,在丈夫的庇荫下,你后半生的日子才会过得美好。”
“姑娘,我……”秋儿害羞的接不上话,身为蓬门之女她从不敢妄想会有桩好姻缘,而姑娘真心待她的好,教她心头的善恶起了前所未有的冲突。
朱姑娘婉约沉静,是位绝世的好佳人,只是她生不逢时、不逢处!唉!
事到如今不是她说改变就能改变。
凝雪以指轻点她的俏鼻,“别害羞,但姑娘家长大就是要嫁人的。”从前父皇会对她说过这句话,万万没想到她也有向别人说的一天。
“那上官公子与您有可能吗?”公子待她有情,只要有心人皆会看出他的真情真意。
凝雪神情怔然。
戏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只是经过这趟长途旅程后,许多旁事改变他们之间的气氛,掺杂太多无法言语形容的感觉与悸动,现今的她无法以“不可能”来回答。
“我……不晓得。”
身为一国的公主,对于这个华丽的枷锁她其实很认命的接受众人钦羡的目光,但娘亲所遗传给她的骨气,让她不愿向命运屈服,认真过日子,直到近来寻医毫无结果,她渐渐认命,希望老天爷看她这生行善无数,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因为她也想拥有天下女子最衷心的期盼,平凡又美好的婚姻与……无敌。
她抬眼看向淡淡的月色,你们都听到我的祈求?有吗?
秋儿察觉到她的感伤,轻扯她的衣袖拉回她迷失的神智,扬起可爱的笑脸。
“都忘了来中庭的目的,我刚才煮了几壶热水,房内的水桶早为您注满洗澡水了,快跟我回房沐浴,好上榻休息。”
“我不需人服侍的,很多事我都可以自个来。”出门在外,梳发、沐浴、洗衣……等姑娘家该会的事她都亲自动手,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位一无是处的公主。
“水都帮您烧好了,总不能教我倒掉吧。”秋儿双手半牵半拖拉她进房,嘴巴嚷道:“您走快点,水凉了不就浪费我的苦心。”
凝雪眼底莞尔的任秋儿拉着,既然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推辞。
如此好的姑娘是需要好归宿的。
好事做到底,她得尽早为秋儿盘算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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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镇寻不到那名大夫后,他们三人顺沿山路来到一处坐落山腰的小村落,恰巧听人说这里有位以医换物的大夫,经村人的形容,这位大夫就如老婆婆所言一般。
倘若能找到这位众人推崇、医术出神人化的神医,那凝雪的毒素便能清除。
不幸的消息是,这位神医神出鬼没,一年中仅有那几天会突如出现在村里,要遇上他得看看有无机运。
村中无客栈,太阳西下后村民早早关门休息,于是他们仅找到位于山中一间沿壁而建的山神庙,少人供奉的神像显出庙中的凄凉。
上官无敌抱来一堆干草,抬来些枯木生起火。
他歉然扶凝雪坐好。“没有床榻,今晚委屈你。”
“能睡得安稳就可以。”凝雪对蹲在火堆旁的秋儿招招手。“蹲久脚会麻的,坐着也能取暖啊。”
“是的,姑娘。”秋儿顺从坐落她身边。
上官无敌有点不是滋味,哀怨瞅紧两位取暖的女子。干草是他铺的、火是他生的,为何凝雪不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喘口气啊,却只招呼那位跟屁虫姑娘!
孤寂与失落教他心中沉闷,他不爱凝雪将关怀分享给其他人,毕竟她给他的关心很少,若再将仅存无几的温柔瓜分给其他人,那他不就什么都没有?!
上官无敌静静看着她的容颜,凝雪是他的全部,为了她,他可以抛下神偷门、抛开人世俗事,与她遨游人间大地,带着她去体验不同的民情,但她不断扩张的善心与好意却剥夺许多只属于他的温柔。
“你怎么了?”凝雪发觉他的异样。
“没事。”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她取出油纸包,将包在里头的饼三分,巧笑倩兮地将其中一份交至他手里。“你块头大,这分比较多给你。”
他接过手,不忘交代,“我吃,你也得多吃点。”
“好啦。”
食了点大饼裹腹,两位姑娘家因旅途跋涉的辛苦,躺上干草后很快便入睡。
上官无敌发现拾来的枯枝似乎不够用,于是走出山神庙再拾四面来。
就在他离开同时,原本睡着的秋儿突然睁开跟,温驯的眼神被冷漠取代,脸上不再是惟惟诺诺的怯意,换上酷冷的表情。
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她不得不动手。
秋儿瞧向侧睡的凝雪,心头有着亏欠,她对不住这位善良的女子。
任务所责,她得为入行时发的誓为人办事。
她力道极轻的取出凝雪怀中的瓷瓶,正要拔出那只桃花簪时——
“为何要这么做?”凝雪闭着眼问她。
“您没睡!”秋儿惊诧,她不是很早就入睡,怎么……
“为了让无敌安心,就算我睡不着也会装睡。”她缓慢张开眼,迎视那冷清的眼眸。“秋儿,药还我,你知道它对我很重要的。”
“我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得药瓶及您的发簪,抱歉。”话落,秋儿见目的达成,迅快跑出庙。
凝雪心慌地爬起来追出去,谁知才离开庙门几步,一个力道落在颈上,教她受不住地昏倒在地。
秋儿蹲在她身边,神情歉然。“我是位受雇于人的杀手,对不住了,公主。”
上官无敌步履无声地由树丛里走了出来,秋儿惊觉退开凝雪的身旁严阵以待。
他抱起凝雪,寒冽冷瞳看向她。“你竟然是杀手。”
万万没想到秋儿竟是位杀手。
将昏迷的凝雪安置在旁,他双手握紧成拳,双目阴寒地盯紧手持短刀的女杀手。
“咱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大费周章接近我们?”老头卖女的戏码、羞涩忠心的表现、惟惟诺诺的答话……等,她所表现的一切全是假的!
“公子的存在让我无法接近公主,惟有勾起人们最脆弱的同情心,我才有机会接近公主,顺利达成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上官无敌俊脸罩上一层霜,眼神极冷。“你既然晓得凝雪的身份,想必指使你的是宫内人士,到底是谁要你杀害她?”
凝雪深居官中二十多年,脾气好又不与人结怨,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是谁与她有仇,不惜出重金请杀手追杀她。
到底是谁要伤害她?
秋儿素净的面容此时冷凝着杀手惯有的平静表情,她目光冷淡地瞅紧昏厥过去的凝雪,想起这些天她温和的对待……
朱凝雪是位善良却又不幸的姑娘,她不该害她才是。
但——唉!
“其实我也不想伤害公主,但我承受过恩人的情,这是我还这分恩情所该办的事,所以请您们别怪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救命之恩难还,接下这个任务欠人的恩情才算还清。
“既然不想伤害她,麻烦将收藏怀里的药瓶还我,那是她仅剩的机会,她不能没有药!”上官无敌愤愤地盯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