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其实兰馨和公子一样,也玩厌了捉迷藏,所以我们就来说说真心话吧。”白衣男子勾唇扯了个笑,冷硬的线条不见暖化,反倒益发沁人冰凉。“原来姑娘这回并非疏于防范。”
听着这句恍然之后的自嘲,兰馨忽而觉得这人必定自视甚高,而且鲜少尝到失败滋味。“公子,贵姓大名呀?”言笑晏晏,她转而好奇问道。
“在下姓江,江凌威。”
“江凌威?”兰馨沉吟,随后讶然问道:“扬州大盐商——江凌威?!”
“没错!”毫不掩饰他的自豪,江凌威突然堆满笑,笑得诡异。“姑娘‘京师花魁’是假,但在下这个‘扬州盐商’却是再真实也不过了。”他并没有忘记方才她以“京师花魁”相激一事。
兰馨不禁愕然,可这抹惊讶很快便让一朵笑靥取而代之。看来“那个人”还不笨嘛,懂得私下找个有钱有势,也有点本事的同乡一路追查她。
“好了,江公子,他乡遇故知。大家不如痛痛快快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翩转窈窕身形落坐,兰馨好整以暇地说。
“姑娘快人快语,正合在下心意。”向来讲求效率,江凌威正求之不得呢!
俏脸一转,兰馨喟叹了声。“江公子,我很明白你一路紧追不放为的是什么,可从扬州到京城,我想你追得累了,而我也躲得烦了,所以劳请你回去告诉‘那个人’既然当年他不要我和我娘,那么现在想我回去……”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一切免谈!”
那个人……江凌威不禁一怔。她竟然这么称呼她的父亲!
“姑娘,有话好商量,别把话说绝了。”他坐在她身边提醒道。
“商量免了,‘绝’也就叫它‘绝’了吧!”兰馨一点余地也不留。“没爹的日子,我过惯了,也过得快活,乐得逍遥。”
“姑娘……”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觉让江凌威难得语塞,左右为难。
“好了,我言尽于此,公子若再加勉强,那尽管带着兰馨的尸首回去覆命好了。”
兰馨看似无所谓的丽容上有着坚决。
此情此景,令江凌威想起自己和父亲同样水火不容的关系。既为自己也为兰馨,他不由得喟叹了声。
“好吧,既然姑娘心意已决,那么在下也无话可说。”感同身受之下,他颓然放弃。
“不好意思。”兰馨感觉得到他骤然低落的心情,却也无能为力。“空手而返,想必让公子很难交代,可我……”她迟疑着,感觉到自己有了软化的迹象。
“姑娘用不着替在下担心。”俊容含笑,江凌威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凡事尽心尽力,便无愧于心。”从她方才这句话可以看出她面恶心软的弱点,可他不想用哀兵之态逼她就范,她若不是真心回归,那么到头来也是枉然。
轻漾一抹笑,兰馨可以看出他猖狂孤傲的外表下,那有人性的一面。
“那么,在下告辞了。”江凌威起身拱手一揖,随即转身欲走。
“我送你一程。”对此人多了几分好感,兰馨忙跟着起身,不料,江凌威却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她。
“姑娘,算在下多管闲事,但在下实在不吐不快。”
水眸斜睐,兰馨笑问道:“什么事让公子如此欲言又止?”
俊容端凝,江凌威直言道:“姑娘,虽然京师花魁不过是个幌子,但是非之地终究不宜久留,所以还请姑娘早日离开此处……”迟疑地顿了下,他眼神一敛又含蓄提议道:“或者,姑娘想回廉亲王府、‘某人’身边的话,在下可代为安排。”
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和穆齐纳尔的事?兰馨不禁玉颊绯烧。
“公子可真是神通广大呀!”赞了句,彤霞流转的朱颜迅速冷却,翩落了抹试探的笑。“敢问公子,可有意中人?”
江凌威一愣,“姑娘何出此言?”
“看你的样子,一定没有。”罔顾他的问题,兰馨笑得娇俏。
见状,两道浓眉顿时拢聚出一片迷惑。
兰馨娇笑出声,予以解惑。“情爱两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我和某人的事,公子也毋需费心,只管送给兰馨一句‘珍重’,一句‘好自为之’就是了。”
错愕一阵,江凌威忍俊不住,霎时笑声朗朗。生平第一次,他对女人产生一种类似朋友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神采,兰馨自信满满之际,突地想起了一件事。
“姑娘,有什么不对吗?”觑见她陡然敛笑,江凌威好奇问道。
“哦,没事。”兰馨回复笑颜。“我只是想,‘那个人’除了公子之外,是否还请了别人来追查我的下落?公子一向是单枪匹马,还是另有眼线在注意我?”
“姑娘何出此言?”黑眸半眯,江凌威觉得她问得有些避重就轻。
“公子……”兰馨故意无奈一叹。“我不问个明白,怎么知道类似公子这样来找我晦气的人有多少?又当如何应变?”在未探查清楚之前,为免横生枝节,她不打算透露被人跟踪一事。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岂可大肆声张?”江凌威一笑释然。“你放心,追查姑娘者,除了在下之外,再无他人。”
“公子此话当真?”为求谨慎,兰馨小心求证。
“千真万确!”微抬下颔,江凌威断然说道。
“很好……”才松了口气,兰馨立即意识到她又有另一桩麻烦,不禁摇头嘟囔。“不……这下子一点也不好……”
“不好?”眯起黑眸,江凌威问道。
一感觉到他投注而来的警戒,兰馨撇下狐疑心思,沉着反应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一来就不好玩了。”
“好玩?”江凌威一怔,随即沉下脸劝解道:“姑娘,小心玩火自焚。”
“你这人和穆齐纳尔还真有些相同。”杏眼斜飞,兰馨笑叹了声。“说说玩笑话,作啥那么认真?”
勾唇苦笑,江凌威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再次拱手作揖。“那么,姑娘,在下告辞了。”话一落,他眼透笑谑,加重了语气又道:“珍重!好自为之!”
丽容绽落笑靥,似烟花绚烂,比春花娇媚。
“公子慢走。”
送走了江凌威,兰馨坐回椅上,不禁开始思索,究竟是谁派人跟踪她。
犹豫多时,在好奇、沮丧的驱使下,穆齐纳尔终于移动脚步,一步步往涵香馆大门而去,而满怀的心虚与些微的背叛感觉使得他边走还边东张西望,就怕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穆齐纳尔!”
乍闻自己的名字,穆齐纳尔吓了一大跳,蓦地转头一瞧,惊吓顿时成了惊喜。
“凌威!”
江凌威一笑,迈出了涵香馆大门,来到穆齐纳尔跟前。他与穆齐纳尔、慕嗥等人本就熟识,是以刚刚才会多管闲事,暗示兰馨早日回到穆齐纳尔身边,而此次上京,他公事在身,又不好张扬,是以一直没找这班老友聚聚。方才他还盘算着任务既已告一段落,也该是他寻访老友的时候了,没想到想曹操,曹操就到。
“好家伙,真是你!”喜形于色,穆齐纳尔一手握了握江凌威的肩头。“什么时候上京城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
“刚来。”唇角微勾,江凌威一语带过。
“刚来?”穆齐纳尔怪叫了声。“你来京城不先找我们,就急着来此报到?”他不以为然地猛摇头,又忍不住捶了江凌威肩头一记,啐骂道:“好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江凌威既不以为忤也不加以解释,只是任由脸上笑痕不断扩大。他个性阴沉,唯有在好友面前才得以轻松展现自我。
“那你呢?你来这儿做什么?”横扫了涵香馆一眼,他意有所指地问。
“我……”穆齐纳尔一愣,露出心虚的神色。“我只是路过此地……”
“是吗?”江凌威剑眉轻蹙,“你不是来找兰——”惊觉差点说溜口,他连忙改口。“找人的吗?”方才穆齐纳尔明明往涵香馆而来,可他为何要否认?他不是来找寻兰馨的吗?难道兰馨回到涵香馆并非无处可去,而是与穆齐纳尔有了口角?
“不是的!”闻言,穆齐纳尔急急争辩,看得江凌威更是困惑不已。
就在此时,不远处蓦地响起了一声呼唤。
“穆齐纳尔!”
慕嗥?穆齐纳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错愕之余,不禁暗暗呻吟了声。惨了!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怎么会接二连三地遇上熟人……
“穆齐纳尔!你……你不能进去涵香馆呀!”一来到穆齐纳尔面前,慕嗥顾不得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劈头便喊。
看着慕嗥焦急的神色,不止江凌威困惑不已,连一向粗线条的穆齐纳尔也心生狐疑。“为什么我不能进去涵香馆?”
慕嗥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一急,这句警告说得露骨了点。
嗟!啐骂了声,他忍不住白了穆齐纳尔一眼。为了顺利让穆齐纳尔通过兰馨的考验,他想破了头,才想到干脆时时刻刻待在穆齐纳尔身边拖住他,不让他上涵香馆一步,如此一来,五天之约一过,不就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