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不知道,要你来提?直是!”安家长子安挺山永远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就是嘛,这算什么高见?”次子安挺海和哥哥总是一鼻孔出气。
“安静!”安百贤沉声一吼,骚动的众人马上噤若寒蝉。“采妮会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是不是?”
“是的,爸爸。”她从来不曾在办公室内以这样的称谓直呼安百贤,顿时大伙又议论纷纷。
安面贤脸上登时出现难得的笑容。“那就说出来吧。”
“我想和爸爸私下商量。”
这提议又引起众人的不满,首先提出抗议的当然就是她那两个没啥路用的弟弟。
“会议暂停,你们统统退下。”安百贤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他两个儿子夹着尾巴逃到西伯利亚去。
他的秘书端进来两杯香浓的咖啡,请示还需要些什么时,他吩咐道:“给采妮拿份点来,她铁定饿坏了。”
安采妮内心闪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多少年来,这是爸爸首度对她主动表示关怀,很叫人窝心,也很讽刺。
食不知味的填饱肚子,她知道父亲急着想知道她的良策高见,拭试嘴,她才慎而重之的开口。
“爸爸记不记得四年前,齐美家电的林伯伯曾经向您提过亲?”
“当然记得。”安百贤不解的望着女儿,“不过,当时不是让你一口给回绝了?”
齐美是国内少数几家数十年业绩始终一路长红的家电业者,其集团总裁林镇福和安百贤是多年的老朋友。
四年前安采妮才刚刚从美国耶鲁拿到硕士学位时,林镇福就看上她的才干和美貌,迫不及待想替儿子林少夫订下亲事,只可惜两个年轻人完全不领情,让长辈白忙一阵。
“上个星期我在商业总会遇上他,他又跟我提了一次。”安采妮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夜空。“这次,我考虑答应他。”
安百贤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满脸疲态的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你以为和林家联姻之后,他们就肯出资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安采妮粲然一笑。“爸爸认为我有没有值这个钱?”
“八亿七千万?”安百贤也失声的笑了出来。“林镇福是个老江湖,他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所以他才最有可能接受我开出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三年内帮齐美家电赚进十五亿元。”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形同是天文数字,但从她轻柔的嗓音中说出,就好像只是一两万元的零头价码。
安百贤既惊且喜的望着女儿。她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他不知有多少次在亲朋好友面前坦承没将她生做儿子,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但十五亿非同小可,她怎敢夸下如此海口,又打算怎么办到?
犹记得当年她进公司时,最常跟他说的话是,“我办事您放心。”事实证明,她的确才华洋溢,精时干练。
“婚姻毕竟不是商品买卖,你该再考虑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可不希望就此葬送她一辈子的幸福。“你爱林少夫吗?”
“不爱,”安采妮回答的倒是相当干脆。“但那又如何?”
“婚姻不能儿戏,要是嫁了一个你不爱的人,将来痛苦一辈子,谁也没办法替你分忧。”
“一如您和妈妈的婚姻?”她嘲弄地反问。
“我跟你妈妈的情况不同,我们……”安百贤长叹一口气,满是沧桑地抚着老脸,“在我们那个年代,身为家中的独子,很多事情很难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这点我不敢期望你能了解,但你必须体谅。”
嗯哼。安采妮在心里作无声的抗议。
“所以你……”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早就计划好后果。”她微微一笑,要他放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听到条件二字,安百贤全身神经紧绷了起来。
“我要永安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什么?!”安百贤几乎是用咆哮口气问:“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吗?”
“我只是争取一个值得我牺牲奉献的代价。”安采妮似乎早料到他会气得火冒三丈,一点也不为所动。“您很清楚二个月之内,若没有大笔资金捐入,永安旗下至少有四家公司将倒闭,一旦造成连锁反应,不出三个月,整个永安集团便岌岌可危。”
说起来,永安的转投资事业有“一牛车”那么多,包括机和生化科技、台阳通联工业、福林电子、崇尚半导体等等,但永安向来保守的企业文化,以及主要资金调度和经营权全部掌握在少数几个食古不化的老人,和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Stupid man手里,即使安采妮的能力再好,也无力可以扭转颓势。
安百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女儿的目光由满溢着慈爱,很快地转换成两道犀利的锋芒。
“我不答应。”他的口气虽然斩钉截铁,但心里却是万分的犹豫。
她的分析已经相当保守了,实际上,永安能不能再撑过两个月,他都没有把握。
他老了,交棒是迟早的问题,可,后继无人呀!安百贤垂首沉吟,几分钟后才抬起头,他的怒气还在,只是现实和体力不容许他发飙。
安采妮则不畏不惧,脸上一迳挂着淡然的笑容。
这个女儿的城府总是这么深沉,非仅喜怒不形于色,她心里想着什么,也从来没人猜得透。
她该是恨他的,为着她的母亲,也为着她二十几年来从不被关怀的憾恨。
他花大把大把的心血在两个儿子身上,结果呢?栽培出什么?一只黔驴,一只笨鼠。
家族事业总是传子不传女,眼前这个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拿自己的婚姻当赌注的女儿,多像当年不顾一切后果、勇往直前的自己呵!
“你一定早料定了,我是非答应不可。”他微喘着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爸爸,如果任由永安继续让那伙人乱搞,关门歇业是必然的结局。我虽然不是男孩,但我也姓安,我绝不容许‘外戚’干政,搞得我们基业动摇。”
好个气贯云霄,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他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只是,她所谓的外戚,指的就是她二妈娘家那边的人,他能够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却总是缺乏魄力管束那个比他足足年轻十几岁的小老婆。一场暴风雨是免不了了。安百贤再度揉揉昏花的老眼,挤出满布的鱼尾纹。
“好吧,”他无限沉重的问:“你什么时候和林少夫举行婚礼?”
“时间由您决定,在那之前,我希望您先将股权以及集团总经理的位子交给我。”
※※※
为了庆祝公演圆满落幕,封明廉带领团员来到忠孝东路一家迪斯科舞厅,让众人High个够。
这家舞厅有超猛的音乐,令人眼花缭乱的雷射灯光,让大家原本已经够亢奋的心情,更是狂野到顶点。
年轻的团员们,喝了两三杯啤酒解渴后,就纷纷跳下舞池,将没发泄完的精力,作完全的挥霍。
女酒保端来阿忌最爱喝的血色圣诞,“哇,好久没看到帅哥了!”她噘起双唇,吹了一个特尖特响的口哨,大家跟着一起闹开。
“阿忌,上来跳一下。”一个人的呼叫立刻引起热烈的掌声。
封明廉噙着笑意,高坐在吧如边,见数百名舞客,不约而已的退到两旁,他们喝采的对象是刚展舞技的阿忌。
“他真是天生的巨星,”负责舞台设计的周老师不知何时也坐到封明廉身旁的位子。“舞台魅力锐不可当。”
周老师帮她点了一支烟,她只是微笑着,浅浅地啜饮面前的饮料。
“你觉得他还能跳多久?”见封明廉不语,周老师另外找了一个话题。
封明廉眼睛带着凶意横了过来,周老师忙解释,“我是想,他家人,特别是他老子根本不准他跳舞,每一场表演都想尽办法阻挠,这样下去,恐非长久之计。”
“能跳多久跳多久,那是他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也懒得去想。”封明廉展现了她一贯的冷漠,硬生生的让周老师知趣地闭上嘴巴。
此时正好一曲终了,阿忌带着满身热汗,挤进原本的位子,畅快的和大家有说有笑。但这快乐的时光只维持不到三五分钟,就惨遭破坏了。
“阿忌,”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是一名五十开外,很具绅士气息的优质欧吉桑。“出来说句话好吗?”
他的出现让四周的气氛陡变,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阿忌不发一语随那人走出舞厅。
骤雨初歇的秋夜,透着沁人的寒意。
林镇财走到临街的红砖道上,挑了一张铁椅坐下。
阿忌低着头,立在他身旁,一副听训的模样。
时间旬僵凝在寒夜的晚风中,过了好一会儿,林镇财才转过浸透人世的双眼,望着阿忌。
“我说豹仔啊!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