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满足,沉浸在自个儿的想像之中,压根儿没发觉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从不知道你用过晚膳之后便会沐浴。”
一阵低嗄的噪音传来,她吓得连忙拿掉盖在脸上的手绢,一抬眼便见宣典圣直盯着她亦裸的身躯,不由得羞得对他泼水。
“你……你这个假道学!你不是说非礼勿视吗?可你……”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完全,只好不断地拍水,将浴桶里头的水泼到他身上去,再连忙缩进桶子里,只露出一张绝艳的面容。
宣典圣抬手轻抹去脸上的水滴,不愠不火地俯近她。“我倒还不知道你会羞赧呢。”
“谁准你突感跑进我房里?”他还看!
“我不能来吗?这儿不是我们的喜房?”
“可……你只有洞房花烛夜那晚睡在这里,这儿几乎等于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她早就已经习惯独自成眠了。
“但那炕床上头有一半的位置是我的。”他沉声道。
“是你的又怎样?现下我在沐浴,倘若你要入内,好歹也要先知会我一声。”
“我从不知道我要回房还得先知会你——卢。”他低沉的嗓音里彷若正在压抑着什么。
“是不用,可我现下正在沐浴,你突地进来……”这样教她要遮哪儿咧!
他倒是落落大方得很……怪了,以往就算是圆房,完事之后,他也不会这样盯着她的身子瞧,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她会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你……”话方出口,他随即又打住。
彷若感觉到他的异状,她不禁眨了眨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宣典圣饮眼瞅着她,始终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直瞅着她浸在浴桶里头的诱人娇躯。
他不该栽进色欲之中,他该要质问她今儿个的事,而不是像个色欲薰心的无耻之徒,直盯着她的胴体不放……
然而,若真要他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这种话要他怎么问得出口?这等道德沦丧之事,敦他如何问得出口?
可若是刁;问,搁在他心底,却又教他难受得紧……
该死,他究竟娶了什么样的妻子啊?
他平和的日子,为何因为她的加入而檄起了阵阵恼人的涟溺?
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她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搅得他浮躁不安,搅得他无法再心平气和地研读他最爱的礼记?
而他,又为何会如此轻易受她影响?
他可以不管她的,可以不睬她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要让他捉着了实质证据,他便可以写休书将她休离……可是如今,他却问不出口。
难不成,他是怕事情真如他想像的一样?
倘若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他便可以以此作文章而休妻,这岂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往后他也不必怕她会再丢尽他的脸,可是……
“你到底是在瞧什么?”她红着脸没好气地问.
宣典圣缓缓地把视线定在她婿红的俏脸上,低哑地道; “今儿个的天候不佳。”
“哦。”那又怎样?
“我在书房。”说完,他随即转身离开。
纳咨云目送着他离去,见他相当谨慎地替她合上门,她不禁偏着头思忖着。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何必特别跑来同她说他在书房呢?他每天都睡在书房的,不是吗?
这件事,宣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身为他娘子的她,更不可能不知道,他何必刻意来告诉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猛地想起时间不早了。
都怪他,没事无端跑来说了一堆教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说完之后又迳自离去,真是……
不管他了,她还有要事在身呢!
第九章
“贪色为淫,淫为大罚……”
宣典圣坐在书房桌前,口中,念念有词,彷若想藉着口中所念出的词句消弭心中渐起的欲念。
“贪欲者,众恶之本;寡欲者,众善之基……”他敛下眉眼,嘴中不断地低喃着,然而不知为何,纳咨云的身影却轻而易举地窜进他的脑海,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修身养性这么久,却敌不过一时的情欲纠缠?
况且,眼前他该关心的,是她和以圣的暧昧关系……唉,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叹了——口气,他将目光移到书房长廊外的庭院。
倘若她真是失节,倘若她失节的对象真是以圣,他……到底该要怎么办?
成全他们?笑话,天底下岂有这等道理?他们是汉化民族,岂能如关外未受软化的蛮族一般!
但若要他大义灭亲,他又该怎么做?
他不愿意休妻,更不想伤了以圣,到底该如何是好?
宣典圣无奈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长廊外,颀长的身子斜倚在门边,抬眼睇着云层掩去了弯月,沁凉的风里带了点湿意,彷若就快要下雨了。
倘若闪电打雷的话,她会不会来书房找他?抑或会跑去偏院找以圣?
“混帐!”他到底在想什么?现下真正教他割舍不下的到底是什么?为何干回百转,他终究还是把心思搁到了她身上?
他在意的到底是受她影响的以圣,还是她……
该死,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胞弟,他们为何要这样对他!
只要一合上眼,他脑中便会浮现她倒在以圣怀里,任由以圣对她予取予求……该死!
她不会真的依了以圣吧?她该是知道自个儿的相公是谁吧?他自认无愧于她,她不会真的做出让他蒙羞的事来吧……
正思忖着,眼角却瞥见了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不禁侧眼探去。
是她和以圣!
现下都已经是什么时分了,他们两个相偕要上哪儿去?为何都没有知会他一声?况且,他都告诉过她天候不佳,而且眼看就要下雨了,她到底是打算和以圣上哪儿去?
他不能再姑息了,不能再放任他们暧昧的状况不管……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今儿个一定耍弄个清楚!
御楼街
“话笑公子?”
站在黄麻胡同尾的御楼街边,纳咨云急忙扣着门,还不忘仰头睇着天上不时穿破云层而出的闪电,扣起门来更急了。
“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宣以圣不以为意地问道,脸上却突地吃痛。“你干嘛又掐我?”
“还不都是因为你拖拖拉拉的。”纳咨云掐在他颊上的力道一点都不客气。“你瞧瞧天上,眼看着就快要下雨了,若是待会儿下雨……”
“大不了我待会儿去杂货行买把油伞不就得了?”干嘛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掐他?她根本就是掐他掐上瘾了嘛!
“你!”她微恼地瞪着他,又重重地掐了他一把。
又不是下不下雨的问题,而是……不说,打死她都不说,倘若让他知晓她怕闪电打雷的话,往后在他面前,她就一点威仪都没有了。
“很疼耶!”宜以圣没好气地吼着。
“罗唆广她懒得理他,回头想要再扣门,却发觉门已经大开,里头探出一张斯文儒雅的脸。“话笑公子,真是对不住,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遂……”
“不打紧,请进。”话笑看向一旁的宜以圣,“要不要请宣公子先去买把油伞?今儿个天候不佳,而我这儿又没有油伞,若是待会儿下起雨,怕会将两位给淋湿了。”
闻言,纳咨云回头睇着宣以圣。“你去买伞。”
“杂货行离这儿很远耶!”真要他去买?干嘛不拿了就定?
“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话落,她随即踏入门内。
宜以圣见状,撇了撇嘴,无条地往回走。谁知道才拐了个弯,便教人一把擒住了衣襟。
“混蛋,是谁?”宜以圣下意识地想要挥拳,然而拳头末落下,定睛一瞧,蓦然发现——“大哥?”
“怎么,你现下是想要打自个儿的大哥吗?”宣典圣阴沉 地道。
“没、没。”他连忙缩回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说呢?”
“呃……”他干笑了声,很不愿意地揣测道:“你该不会是跟踪我们吧?”
千万别说是,倘若真的是,这一回他的手就真的是吃不完兜着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赞成秦始皇焚书了
“她找谁?”宣典圣拉着他走出拐弯处,指着纳咨云方才扣门的地方。
“那个……”她说不能告诉大哥,可是大哥都已经跟到这儿来了,他到底该说不该说?
“还不快说?”宣典圣突地眯起眼。“难道,这一回你是打算要抄写周礼十遍?”
闻言,宣以圣二话不说便投降,“她去找个文人收手写稿。”
不能怪他,他也不愿意这么做,只是……他不要再抄写了。
“手写稿?”他不由得眯起黑眸。
“她说,呃……”见他脸色大变,宣以圣连忙改口:“嫂嫂说,你上百花楼那一日带了份手写稿回来,她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便找了那个文人,打算邀他的稿,到时候印制成书放在咱们书和苑里贩售。”
“手写稿?”他蓦地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记得是戴淳硬塞给他的……“你陪她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