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酿的酒,都是些极上等的好酒,但,她不敢卖贵,通常也没多少利润可赚。所以偶尔出现一两个像这样识货的客人,就够她乐个老半天了。
“阿苏,你太偏心了吧?我先来的,你怎麽却先招呼他?”最先上门的一位姑娘家,眼看著後来才到的人一一提著酒走了,满心不是滋味地抱怨道。
“好兰桂,别生气啦,人家忙不过来嘛!”斜靠在墙边,柳蝶苏一面抱著柱子喘气,一面还大言不惭地向人撒娇。
“其他人呢?”
“他们不想来。”兰桂是蝶铺的忠实主顾,柳蝶苏和她也很有话聊,可是要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家的窘境,她依旧有千万个不愿意。
别人怜悯的眼光,她不需要!
“哦?那你前些天上哪去了?害我吃了你好几回闭门羹!”
“酒坏了,能怎麽卖?还不是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罗!”捧出兰桂要的“醇碧”,柳蝶苏和她一人手握一坛,豪气干云地喝了起来。
“‘家酿倾醇碧,园蔬摘矮黄。’这酒有诗味!”随口便能吟出陆放翁的诗句,想必兰桂也不是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
“听不懂。”柳蝶苏笑得傻气,手中酒坛没离开过唇缘。
“你真该读读他的诗,不如,我借你几册书吧!”
“甭了,我识得的字是用来过活的,那些诗呀文的,我没兴趣!”兰桂的家世好,爹爹是个官爷,她柳蝶苏可没那个富贵命。
每天在几文钱里斤斤计较,想要惹来一身铜臭都没福气,何况是读清风明月的书呢!
“那就可惜了。”兰桂也不勉强她,盯著她瞧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阿苏,你的左眉边为啥老是贴著一大块的狗皮膏药?这样好丑,你是姑娘家耶!”
“噗!”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柳蝶苏含在嘴里的酒喷了兰桂一身。
“唉呀,才说你是姑娘家,你怎麽马上就……”退了开来清理衣物,兰桂对她鲁莽的行为感到莫可奈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没想到兰桂会这麽问嘛!
“你又欺负兰姑娘了?”
好听的男声飘进耳朵里,正抢著帚子要打扫的两人同时回头:“瀚阿。”
“我才没有!”
“哈哈,还说没有?那兰姑娘怎麽会被泼得一身是酒?”瀚阿,大理最年轻有为的青年,也是这几年来柳蝶苏身边最亲近的朋友。
“我们闹著玩的!”见著了心仪的人儿,兰桂顿时羞红了一张俏脸。
瀚阿是每个少女理想的夫婿人选,兰桂偷偷暗恋他好多年了。当初若不是探听到他时常会上蝶铺来,说什麽她也不可能和柳蝶苏相识。
“听见了没?我才不会欺、负、人!”揪著他的衣领大吼,柳蝶苏每次就是气不过瀚阿的揶揄,恨不得能揍他两拳。
“阿苏,你别……你别……”见她勒著了瀚阿,兰桂心里真有说不出的不舍。
往往瞧见瀚阿与柳蝶苏毫无扭捏地相处著,她心中多少总有些落寞,以及……嫉妒。瀚阿喜欢柳蝶苏吗?她的感情,他又明白吗?这些个恼人情锁,已经困住兰桂很久了。
可她就是迟迟提不起勇气对他表明心意啊!
“好了,再胡闹下去,我看房子都让你给拆了!”这话并不夸张,柳蝶苏绝绝对对有能耐做到!瀚阿调侃著她,反而对於兰桂紧张的模样无所回应,好似真的没发现她对他所流露出的过度关心。
“你还敢说--”柳蝶苏怒气冲冲地卷起衣袖,就要扑上瀚阿‘决一死战’之际,身边却听见几声低低的窃笑—
“你是谁?”循著声音来源,柳蝶苏在门边看见一个穿著汉人服饰的男子--唔,他好苍白,这是柳蝶苏对他的第一印象。
“别理我,你们大可继续。”男人挑挑眉,笑得像场春天里的细雨。
柳蝶苏看著他竟有些傻眼了……
哪有一个男人会这麽笑的?他,究竟是谁啊?
她敢打包票她没见过这个人,否则,她一定会记得才对!
“颜兄见笑了,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酿酒高手,蝶苏,而这位是兰姑娘。”瀚阿这才替他们介绍著彼此。
“蝶苏、兰姑娘,颜兄是中士来的贵客,打算在咱们这儿定居,而他现下还在寻找适合的住所,你们若觉得哪处还不错,可以推荐给颜兄参考。”
收起嬉闹的心情,瀚阿总算提出正题。
“幸会,兰姑娘,我是颜云飞。”他朝兰桂点点头,继而才望向柳蝶苏,“久仰大名,蝶苏。”
他的嗓音醇厚得像坛老酒,柳蝶苏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这般好听。
但是他眼神里闪烁著某些怪异的光芒,又让她感到恶心!
“哼。”就算这人不好招惹,柳蝶苏也打定主意不给他好脸色瞧。
他刚才还笑她!
而且,好奇怪喔,为什麽他叫兰桂“兰姑娘”,却直呼她的名讳?
她又与他不相熟!
“颜公子想长住城中?”既是瀚阿的贵客,兰桂自然也不会怠慢,身为大家闺秀的典范在此刻展露无遗。
“嗯。”颜云飞轻应了声,目光仍兜在柳蝶苏身上转。
“对了,颜兄,你的同伴怎麽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雷有事待办。”简洁有力地回答,颜云飞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瀚阿,我想到一个地方还不错,不知你们觉得如何就是了。”兰桂认真思考了会儿,提出意见:“旧时柳家大宅,距离市城也不很远,颜公子也许会喜欢那里。”柳家附近的整座山头,今为公家所有,只要出资把它买下,稍加整理後,倒也体面。
“说的有道理,我怎麽把它给忘了!”瀚阿高兴地槌了下桌面,回过头对颜云飞说:“如果颜兄有兴趣的话,午後小弟就带你过去看一看吧!”
“麻烦你了。”
“哼,你买得起吗?这可不是三两五两的小钱!”凭他也想住进柳家大宅!?颜云飞,柳蝶苏愈看他愈不顺眼!
“颜某虽不才,但祖上积德,家中还算稍有资产,买幢遮风避雨的住所,倒还不成问题。”缓步走至她面前,颜云飞高大的身躯无形中威胁著她。“不然,蝶苏你有更好的意见?”
“哼哼。”加重了表明不屑的鼻音,她根本懒得向他解释。
她想要说什麽话,全凭她高兴—关他啥事?况且颜云飞现在站在她的地盘上,他不可一世个什麽劲呀?
“蝶苏,你怎麽……”眼看这僵局有一触即发之势,瀚阿赶紧出面打圆场。
然颜云飞却在此时极不协调地大笑出声,惹得瀚阿和兰桂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之中——
他不是应该生气吗?
“哈哈哈,蝶苏,我欣赏你。”坦率道出自己对柳蝶苏的另眼相看,颜云飞有著出乎众人意料的反应。
“谁希罕你的欣赏!”被他望得有些发窘,柳蝶苏重重踢翻一张座椅,很是挑衅地步出大门,留下瀚阿与兰桂尴尬的愣在原地,一时半刻都开不了口。
“颜公子,阿苏就这性子,她没有恶意的,请您海涵了。”
“是呀,颜兄,其实蝶苏的心地很善良,唐突了你,可能……可能是她不太习惯与陌生人接触吧!”这种说法怕不笑掉人家的大牙?柳蝶苏好像不是这种人耶!瀚阿自己说的都好心虚。
“无碍,”凝视著她远去的背影,颜云飞兴致昂然地问:“这酒,真是她亲自酿制而成?”
不必饮上一口,他光由杯中剩馀的酒色、气味,就能判别出这壶酒的优劣。
“醇碧”由绿豆酿制而成,味贵酝厚而碧,柳蝶苏并非汉人,却把醇碧这种宋代的酒酿得毫无缺点可挑剔,诚属难得。
“当然!蝶苏对酒极有研究,不论找得出、找不出名号的好酒,她都通晓。”说到柳蝶苏的这项特殊技艺,瀚阿可就深深为她感到骄傲了。“颜兄不是对酒也很有兴趣吗?等到你安顿好之後,我再请蝶苏酿坛上等美酒,算是替你接风洗尘。”
说得容易,但是看柳蝶苏对颜云飞莫名的厌恶,可就很难保证这个忙她肯帮罗!瀚阿也不敢期望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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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嗯。”突然出现庭中的青衣男子十分壮硕,但瞧他自屋檐上飞身而落的轻巧,便知此人必是练家子。“他们没越山,应该往南走了。”
“总会碰上的,雷,那些人没能达成心愿,怎会罢手?”月明的三更天,大理的微风挟带著浓浓花香袭人。这麽美好的时刻,他想,他会比较喜欢讨论些别的话题,而非关争斗、杀戮。
偏偏雷似乎不这麽觉得。
“杀了这一批人,还是会有下一批人前来,我不以为你会想要那麽做。”
如果颜云飞真的是江湖人士所谓嗜杀成性的邪魔,整个中土不可能到了今天还保持完整。
众人总认为他有办法毁灭一切,所以害怕他、畏惧他,必须除之而後快。然而,颜云飞真有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