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转变太出乎意料,面对脖子上雪亮的匕首,那人的胆子顿时变得只有米粒般大小。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姑娘的项链价值连城,小人不该一时起了歹念,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求姑娘饶了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发誓,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滚!”叶小葳收起匕首,冷哼一声。
不是她不想教训这个财迷心窍的伙计,而是脑子里阵阵晕眩袭来,她就快支撑不住了,在倒下之前,她得尽快打发这个小人。
“是,是!”
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看叶小葳那张比阎王爷还冷冽的脸,赶紧作了个揖,连滚带爬逃了。
见那人走远,叶小葳也不敢在小巷里多作停留,憋著最后一口气,扶著墙壁一点点朝有灯火透出的前方走去。
那人想抢她的项链固然讨厌,但被他这么一闹,她生存的意念又强烈地返回脑海。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不能倒下,她要是就这么倒下的话,连一个店伙计都来欺负她,所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要挺过去,直到见到哥哥为止!
踉跄的走在大街上,她凭著仅有的意识不断告诉自己。
但……在眼前这种情形下,她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呢?
偷?
抢?
骗?
凭她的功夫,要做这些当然不难,可是……她要真这样做的话,和刚才那个抢她项链的当铺伙计又有什么差别?
她为难地抬起眼帘,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被无数大红灯笼包围,漂亮得宛若天宫。
是妓院吧?
一脸犹豫的望著那座宅院,叶小葳的眸色变得浑浊……
第二章
入夜,耶律翰云刚布置完上京城内所有的哨卡,南院大王府的老总管余庚便领著三五个家奴火速找了过来。
“二少爷,您快点回府吧,王爷今天又昏过去了!”一见他,老总管就哭丧著脸扯住他的马缰。
耶律翰云心中一颤,父王今年不过才五十出头,难道真的已老到一天连著昏过去两次吗?他转身吩咐手下自行回营,自己则跟著老总管匆匆赶往南院大王府。
自十九岁那年,他无意中救了遇刺的先帝而被特命为上京卫戍长后,耶律翰云就一直住在卫戍营里很少回家,尤其三年前,他和好友北院大王耶律肆及乙室王爷萧靖海成功匡扶新帝继位后,回家的日子就更少了。
对他几个月不回家的生活,父亲以为他长大了,受不了王府里的繁琐规炬,也就没在意,由著他去了。
可耶律翰云自己知道,他不愿回家,除了讨厌王府里沉闷的气氛外,不想碰见他大哥耶律翰海,却是主要原因。
大哥耶律翰海长他两岁,与他同母所生,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照理说该是大辽朝廷里名声显赫的青年才俊之一。
但事实并非如此,有他这个光芒四射的弟弟在,耶律翰海不论如何努力上进,所有的光芒仍被他遮掩掉了。
以至到了今天,朝野上下无论黎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只知道南院大王府有个出类拔萃的耶律翰云,并不知道还有个叫耶律翰海的长公子。
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出名,但耶律翰海除了翰林编修这个闲职外,并无其他官衔,就未免令人寒心。
看著许多根本不如大哥的人春风得意,大哥却始终没没无闻,耶律翰云可以想像大哥这些年的郁闷心情。
但这些还不算什么,顶多怀才不遇罢了,最令他们尴尬的,则是一度视大哥为亲家女婿的左丞相贺朗天的暧昧态度。
“耶律老弟,我家娟儿一出生就许配给你们南院王府是不错,可娟儿是大辽之花,我们贺族独一无二的小公主,我可不想委屈她嫁个平凡的夫婿,我看……不如让她和翰云定婚吧……”
好几次,贺朗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拍著南院大王耶律良的肩膀说。
由于外界对耶律翰云的评价越来越高,甚至有内仆透露,南院大王耶律良已经开始考虑,王位传给长子的老规矩,到他这儿是否该改一改了。
在这种情形下,耶律翰云和耶律翰海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自然渐行渐远,以至到了现在,两人除了相见时敷衍似点个头外根本无话可说。
耶律翰云当然知道大哥对他的心结所在,他也知道,自己每受一次朝廷的褒奖与重用,对大哥而言,无疑都是再一次沉重的打击。
而他,实在不愿看到有这样的结果。
所以,他不但安安心心做他的三品卫戍长,还私底下多次拒绝了圣上给予他升迁的好意,并刻意摆出一副毫不在意、意兴阑珊的样子。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你越想回避,它却偏偏找上门。
就拿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来说吧,拜好友萧靖海的贴身爱将泰非所赐,他在净古山游玩时,擒下了受大宋皇帝赵匡胤指使、正在作法妄图弄瞎契丹地龙眼睛的大宋风水师莫上阳。
当时,如果不是萧靖海喜欢上莫上阳的女弟子桑晴,掉进爱情漩涡里的他爱屋及乌,偷偷放走莫上阳,作为好友的自己也跟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要不然,他又要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而他与大哥的关系,只怕会弄得比以前更僵。
有时想想也真觉得奇怪,他一点也不想出风头,一点也不想有什么惊人之举,为什么那些功在社稷的事情,一件件都不请自来呢?
想起大哥那张淡漠没有表情的脸,他真想对大哥说——
贺娟儿虽然漂亮,看在他眼里不过像幅风景画,对她并无意思;南院大王这个位置虽然诱人,他并不在意,用亲情换来的王位,就更不值得他去追逐了。
但他可以预见,如果这话他真说出去,对大哥的伤害只会更深。
到目前为止,谁都没有正式提出贺娟儿的婚嫁一事,至于南院大王府继承王位的事情更是捕风捉影,他若如此自说自话,也未免太狂妄、太自以为是了。
只可惜大哥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必定以为他在演戏、装模作样以博得更多的暍采吧。
因为有这样的认知,他在想不出其他好法子的情况下,只有远远的躲开,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今天……
看著远处在夜色中仍旧灯火辉煌的南院王府,耶律翰云微微叹了口气,转而担心起父亲的病情。
从过年时父亲突然昏倒开始,父亲昏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今天竟然连著昏倒两次,看来父亲的身体真是愈来愈差了……
一路无言,跟著老总管来到内室厢房的时候,耶律翰云正好看见从昏迷中苏醒的父亲。
“爹?”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
耶律良平躺在床上,为自己的不受重视而冷哼。
今天早晨他就昏迷过一次,虽然没多久就醒了,但那时翰云并没有来看他,到现在都第二次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才姗姗来迟,想起这些,原本挺高兴见到他的耶律良心中不免气闷。
耶律翰云自然知道父亲在想什么,连忙跪到耶律良身边。
“父王,儿臣不孝,但儿臣今天有要事在身,实在脱不开身。”
“要事?”以为儿子在敷衍,耶律良又是冷冷一哼。“大辽如今四海升平、风调雨顺,上京百姓更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你一个芝麻大的官会有什么要事?”
“回父王,儿臣确有要事。”耶律翰云跪在地上,面容平静地说。
“翰云……”见儿子还在狡辩,耶律良忍不住皱起眉,沉沉一叹。“你翅膀硬了,眼里没有父王也就算了,何必另找托词?”
“回父王,儿臣没有,是有关……”说到这儿,耶律翰云抬头看了眼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继母察月恭,声音不禁一顿。
“是什么?”耶律良忍不住追问。
耶律翰云想瞒也没用,他们迟早会知道,便挺直身体说道:“是奚飞泉的事。儿臣一早接到平海郡八百里加急公文,说是杀人魔王奚飞泉从苦岛逃跑了,正偷偷潜往上京,儿臣急著布置关哨所以一直忙到现在,来迟了还望父王见谅。”
此言一出,厢房里的人顿时变了脸色,尤其是南院大王妃察月恭,不但唇色铁青、脸色煞白,整个人甚至抖到指尖都在发颤,那是她心底最不堪承受的痛啊!
见爱妻如此模样,耶律良轻咳一声,也后悔逼儿子说出这件事情。
“翰风,不早了,你陪娘回房休息去吧。”他对身边八岁大的小儿子说。
不用吩咐,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们很自然地上前。
见爱妻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耶律良这才朝耶律翰云点点头。“起来吧,别跪了。”他说著,心中蓦地一酸。
想当年,他也像翰云一样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是朝廷不可或缺的栋梁,没想到人生的旅途竟如此短暂,一眨眼的工夫,子女皆已成人,他也老弱得三天两头倒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