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缺钱,他没机会扮演捧一堆钱拯救身陷经济困境女主角的富有男人,而她的事业,现在攀住高峰,看不出任何危机,他更不可能扮演扶助佳人,冲破经营难关的聪明男人。
他想,要是把一般追求术用在花若语身上,怕是最后只得到对方的讪笑与白眼;就算搬出他是全毅集团负责人--通常这名号一搬上台面,立刻会有大把女人自动靠近,但他直觉认为这招在花若语身上铁定不管用。她大概顶多施舍他一个笑容,然后不屑一顾。
再三斟酌后,子靳决定最好的办法是近距离观察,找出她的需要,再下手抢她的心。碰巧伊甸园缺搬运工,他于是决定到伊甸园应征。
花一个下午熟悉了整个园区,子靳除了佩服外,也有丁点疑惑,不知是什么力量,促使那个花样年华的美丽女子,倾全力造就了这座伊甸园!?
她真是个令人惊奇的女子,整个下午,他在一连串的惊奇与期待中度过,直到现在,跟她一同躺在铺着榻杨米的地板上,他仍是处在惊奇里。
这个女人,绝对能独自轻松摆平好几个大男人,她到底有没有弱点啊!?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安静沉思的于靳才正想开口问她,是不是愿意下楼吃些东西了?却让她抢先一秒开口的问话,弄得忘了想说的话。
「为什么会有女人以为只要找个男人嫁了,就等于找到依靠?我不信这世上有比自己更可靠的男人存在,若要花时间找男人嫁了,把后半辈子托在男人身上,我宁愿用自己的双手挣钱,自己赚下半辈子的花费。死苍蝇,你是个男人,你甘愿只找一个女人,无怨无悔养她一辈子吗?」
若语动也不动,一径地瞧着天花板。疲累的她,突然觉得陪她打了一个多小时拳头的温子靳,不再那么讨人厌了,尽管她现在压根没力气、更不想浪费力气看他一眼。
她话里的内容,他不讶异,她果真如他所想的,是个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女强人!他讶异的是,怎么会在这种状况下听见她说这样的话?
「一辈子很长,光是单方面的甘愿,并不够。就算我甘愿只养一个女人一辈子,也必须看对方是不是甘愿跟我一辈子?男女之间,问题不单在男人身上。拿妳来说好了,妳甘愿让一个男人养吗?如果有个男人表明,他愿意这辈子只看妳一个人、只养妳一个,妳就甘愿跟了他吗?」
躺在榻榻米上的子靳,翻转过身半撑起自己,看着她,猜测她心情不佳的原因,是否正想着要不要找个男人嫁了?
当温子靳的脸挡住她一小块视线范围,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才注意到他的五官中,那双藏在镜片后像是很会说话的眼睛,正以研究的模样凝视着她。那种研究的光芒,让若语觉得不舒服,感觉自己像是片透明镜,一望就穿透似的。
而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她罕能容下他人「建言」的耳里。从来没人如此一针见血地问过她,不过那或许也是因为,她从未跟别人讨论过这类男女问题。
是啊,她甘愿吗?
问题关键不在她甘不甘愿让男人养,而在于她是否能习惯做个无所事事、只管躲在男人羽翼之下的女人?
她答不出温子靳丢来的问题。不过温子靳倒是用这个问题,让她另眼相看。他不像那夜冲动跳海的他,没急于趁机强调自己是个标准好男人--甘愿一生一世只养一个女人。
「你其实是个很聪明的男人,让我觉得聪明的男人不多,严格算起来,你是第一个。」她说。
尽管他探究的目光令她不舒服,她依然毫无迟疑迎着他的视线,这辈子,她没尝过退让的滋味。
「那天在海边,妳说你喜欢聪明男人,我以为在妳眼里,我只是个笨到不懂游泳却敢跳海的蠢男人。妳现在说我聪明,确定是真心话?」子靳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把持不住,伸手取了一把她的红发,感受发丝缠在掌心上的触感。奇异地,若语对他的动作不表意见。
「是真心话。说到不会游泳……我们刚刚打了多久?」她浅浅一笑,举起手腕,看表。「大概有一个小时四十分,你能陪我打到我喊累,我其实很怀疑你--不会游泳!」她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是怒、是笑。
「你不像是能忍受『不会』两个字的人,我没猜错的话,你会游泳。」
子靳似笑非笑的眼里,流露掩饰过的惊讶。真正聪明的人,该算是她。手里把玩发丝的动作,更夸张了,从扯弄一小撮发丝,转以指掌来回穿梭于因打斗而略为纠结的红发中。
「我能忍受的事,多过于妳的想象。」他没正面否认,也没承认,关于他会不会游泳,他不想继续讨论,只挑了另一个他感兴趣的问题:「妳今天心情不好吗?上楼前,笑雨告诉我,妳今天心情不好到极点,连妳平常用来打发坏心情的『大吃大喝法』都不管用。」
「你只用一个下午就跟笑雨混熟了?连我习惯用什么方式打发坏心情,你都能探听到?」
「我一个下午能做的事,可多了。我不只跟笑雨熟透了,也跟蕬瑀混熟了,妳的伊甸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活着的人、花花草草,我就算没全熟透,至少熟了七、八分。」
「这么厉害?」
「不这么厉害,怎么说服挑剔的乔笑雨把我留下来?伊甸园征不到人,不是一两天的事,乔笑雨在用人上的挑剔,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她确实挺挑剔的,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平时她对人很好,以前她不是那副模样的,你若在伊旬园待得够久,也许有机会了解。」
「这么说,妳同意我留下了?」
「我在楼下说得不够清楚?决定权在笑雨身上,她决定了,我就没有异议。」
「但我想得到妳的认同,而非笑雨决定,如果妳不愿意我留下,妳现在告诉我,我等会儿下楼跟笑雨辞职。」他含着笑的脸,打量她始终没回避的视线,这样不畏不惧的女子,光是看着就让他心折。
他不否认,他在赌,赌现在的花若语对他不再如之前般,视而不见。
「什么原因让你来伊甸园?」
「妳!为了妳,我来伊甸园。」他布满笑意的一双眼,霎时认真起来,没丝毫玩笑。
「你来伊甸园为了我,却要让我决定你该走或留下?如果我要你走,你就甘愿离开了?不觉得这一趟白来吗?」
「没白来,我现在能跟妳一起躺在榻榻米上、帮妳顺开打结的长发、像这样轻松自在跟妳一起聊天、让妳收下我的名片,这一趟对我来说,已经物超所值了。」
「我不懂你。」她困惑,这男人跟上回跳海的男人,似乎相同,又似乎不同。他仍有那份轻浮--在她认为,莫名其妙对一个人求爱,就是种轻浮。但在轻浮里,却又有种非常不相衬的认真。
「正巧,我也不太懂妳。依妳好胜的性格,愿不愿意由妳的立场出发,考虑是否让我留在伊甸园?让互不了解的我跟妳,有机会了解彼此?」
「你在下挑战书吗?」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妳看得出来我对妳下了挑战。妳要不要接下挑战?」她有如假包换的绝顶聪明,能猜测出他想要她甘愿同意自己的存在是项挑战。
他确实想试试,在知道他的真正企图是她之后,她还敢不敢留他?
「接。我从不拒绝掉在面前的挑战。但我先把话说清楚,现在我出于自己的立场,愿意留你在伊甸园工作,若是几天之后,笑雨认为你不适用,我不会继续留你。」
「我懂妳的意思,我会专心工作,保证乔笑雨再也找不到比我更能让她满意的员工了。」
「你甘心在伊甸园做个搬运工?就为了一个才见一次面的女人?」她禁不住又问。
尽管不了解这男人,但她见过的人不算少,评断上差不了几分,她认为他能找到更适合他的工作,像是坐在办公室里,给下属意见的主管。在她心里,职业虽无贵贱之分,她多少还是觉得伊甸园这份工作,温子靳是屈就了。
「我无法肯定会不会一直都甘心,重点是,现在我觉得为了妳这么做很甘愿。」他低语,缠着她红发的手指,抚上她唇边已风干的淡淡血痕与红肿。「对不起,等会儿帮妳冰敷。」
她应该起来,拒绝这种过分的亲昵,拒绝听他像是说给给情人听的恶心话!怪异的是,他修长的指尖,传来她未曾经历过的陌生温柔,让她忍不住好奇而耽溺其中。而他的声音,悦耳得让她感到舒缓。
星期六那晚,她也许错看他了。这男人,不是那夜她以为的冲动愚昧男人,相反的,他该是个思绪相当深沉、也相当机敏的男人,在他看似无碍的微笑面容下,其实藏了百转千折的精明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