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堤岸上突然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令济尔冷下意识转头。
他不看还好,一看先是傻眼,继而从椅上急跳起来,瞪著岸上那个将人过肩摔的女子──
“楚楚?!”她在那里干什么?
他起身飞奔到船缘想看清楚,但由于动作太大、力道太重,船身失控的摇晃起来,连都尔静手中的酒也溅出一大半。
“不要乱动!不要乱动!船会翻的!”船家惊声大叫,以长竿稳住船身,力克摇晃的幅度。
济尔冷皱眉望向岸边的人,无暇顾及船家说了什么话,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楚楚身上。
他不懂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跟人打架,在蒙古营地一别之后,他刻意不去找她,而她也未曾在他面前出现过。
压抑住见她的冲动,他为她魂牵梦系、废寝忘食,短短半个月时间,每天都在苦恼该怎么面对她,她却精力充沛的在这里跟人过肩摔?
精神很好嘛!
枉费他为她精神萎靡,她倒是快活逍──
倏地,济尔冷的心思中断,眼睛惊异地睁大。
她在干什么?
那个男人是谁?前一秒钟他们才大打出手,为什么下一秒又担心起他?
醋劲大发,青筋暴冒,济尔冷气愤地捏破酒杯。
他再也看不下去,挺起高大的身躯,气急败坏的就往船头走,船家好不容易稳住的船,立时又剧烈地摇晃起来,比刚才有过之无不及。
“别──别站起来!船快翻了!船快翻了!”
“济尔冷,你快坐下,船身不稳!”都尔静一点都不想摔进湖里。
“啊──啊──”船舱内的歌伶拔高嗓音,叫得花容失色。
济尔冷完全听不见,一心一意想冲上岸去分开那对狗男女。他越走越大步,越走脚劲越大,船身已然失去平稳。
“船要翻了──”
就在船家一声惊天动地的惨烈叫声后,整艘船底朝上,滚了一大圈,所有人通通被抛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巨大的水溅声引起岸上人群的侧目,有人嚷道:“不得了了,翻船了!”
当地的居民见怪不怪地甩他们一眼,懒懒道:“白痴都知道行船不稳、切勿站立的常识,偏偏就是有人比白痴还不如,活该淹死!”
懒得理会。
翻船的地点,湖水激荡,三男一女继续在湖中央载浮载沈,冷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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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楚楚连忙扶起的张三,脸色发青,两眼翻白。
他想在佳人面前表现一番,想不到关公面前要大刀,她一个力道十足的过肩摔,硬生生将他骨头全摔散了……
疼死他了,哎哟……
张三的嘴角朝下弯,真个欲哭无泪。
“对不起,我以为你有底子,想不到这么……不堪一击!”
楚楚想扶他到一旁坐,但一移动他,全身上下的刺痛感马上又教张三整张脸痛歪到一边。
“要不要紧?”看他痛成这样,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别!别!别靠近我!”天知道她会不会随手一扭,当场拆了他的臂膀子?“跟你相处的时间很愉快,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后会无期!后会无期!”
他拖著右腿、抖著左臂,逃命似的掉头离开,看她的眼神也由迷恋,转为深深的哀怨。
不是旺夫益子的娇妇,是悍妇!悍妇!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可以吗?”
“对我你都没这么热络!”
一条臂弯伸来,不太温柔地扫住她的手臂,猝不及防将她往罕有人迹的墙垣后方推。
乍见来者,楚楚讶异的瞪大眼。“济尔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又没下雨,他为什么全身湿透了?
“你的日子过得倒挺惬意的嘛!”济尔冷浅浅笑著,但嘲讽意味浓厚。“他是谁?旧识?新欢?还是老情人?”
前不久才跟都尔静说他不敢见她,没想到真的见到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整个人便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他以为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过,对彼此的感情应该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了,这女人倒是花心、冷血得很,半个月不见,忘了他不打紧,还交了新的男人,太可恶了!
济尔冷恨得牙痒痒的。
楚楚知道他指的人就是张三。
“说了你也不认识。”
楚楚一派冷淡和疏离,其实内心早因突然的巧遇而局促不安,心跳陡然加速。
她以为自己对他失望透顶,想不到真的相逢了,心中的那份激切,仍远远超乎她所预期。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转而看看擦身而过的行人,看看路边的小贩,看看湖中央……的翻船?!
她的眼睛倏然瞪大,这才发现湖面上的骚动,船家一边咒骂,一边吆喝同业一起将船翻过来;一男一女正脸色发青地让人从湖中拉起,惊魂未定。
什么时候翻的船?
“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被济尔冷不善的质问,震回注意力。
“不关你的事。”
半个月前分开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走得如此洒脱、如此自在,竟在这时候表现得好像他很在乎她,太可笑了!
重重的失落感在心中一闪而过。
“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陌生?”济尔冷反讽地问。
“你过你的富贵生活,我过我的平民日子,身分悬殊,陌生是当然。”她反驳,两人分道扬镳,思念的情绪却没分道扬镳,这会儿一股脑儿的在她心头翻涌,强烈到令她快要失控。
“你在躲我?”他猛然意识到。
“没有。”
嘴上说没有,但她的反应是转过身去,不愿意直视他。
视线躲得如此刻意,还敢说她没有?济尔冷的脸色一片阴沈。
他因被贬,苦恼著不知如何面对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可知道他快被这种心情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而她呢?
在他看来,她是单纯的移情别恋,忙著跟男人花前月下,气死他了!
他醋劲大发,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喜欢他?你爱上他了?”
“不关你的事。”
楚楚还是那句老话。他不喜欢她、又不爱她,凭什么管她爱上谁、喜欢上谁?难不成要她永远当他的丑角,三不五时被他耍一耍吗?
“回答我的问题。”济尔冷目不转睛瞪著她,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一双瞳孔如黑潭般深邃。
楚楚一瞬不瞬地回望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当然不喜欢张三,她爱的人是他,但他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静了一晌,她言不由衷地开口了。“是,我喜欢他、我爱他,他为人老实可靠,家境也过得去,他会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依靠!”
济尔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全身霎时变得僵硬。
一阵风吹起,满堤柳絮迎风起舞,漫起阵阵花香……
已无话可说了!
卡在喉间,想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克难夫人的话,全随风飘散而去。
树梢摇曳,野草轻拂,四周的景物变得幽深孤寒,他的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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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先帝成训,诸王及内外大臣承事惯例,定知恪守宪章,靖共尔位。济尔冷?爱新觉罗卿不自重,习久渐忘,无所畏惮,渐失我朝家法,殊属可恶,即降职,出守陵……
“就这样,圣旨一下,济尔冷贝子爷降官降职,罚银万两。”
“不喜欢寇沁格格,有需要罚银万两吗?”
市集边的茶坊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楚楚才走进茶坊想买几两新茶,立刻听见邻近的位子上两名男子的交谈声。
她知道济尔冷被降职的事,但他真的不喜欢蒙古格格吗?
在蒙古营地时,他的确亲口告诉过她,他不准备娶蒙古格格,甚至打算进宫说服皇上收回决定。
但到后来,那些话全成了欺敌之词,是他为了诱骗敌人才编织出来的谎言。为何现在听到的,又和她的认知有所出入?
济尔冷真的是因为拒绝蒙古格格的婚事,才遭到处罚?
“当然得罚,皇上指婚是天大的荣幸,他不领情也罢,还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皇帝怎饶得了他?”茶香正浓,正好举杯品茗,男子满足的闻一闻余香。
“何必呢?”另一男子百思不得其解地拈起几粒花生米,嚼得喀喀响。
“还不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算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大可以先娶蒙古格格为正室,后娶他的意中人当侧室,有必要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真傻!
“错就错在他心直口快,说话完全不经大脑,皇帝已经火冒三丈,气得撤掉他额驸的资格,他居然还在这时候冒出一句‘多谢皇上恩典’的蠢话,为摆脱这桩婚事,表现得高兴不已,祸从口出,谁也救不了他。”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迷得他一愣一愣的?”
“我听说是一位经营布庄生意的姑娘,名叫楚楚。”
楚楚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