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霖回到小楼,神思恍惚地坐在椅子上。
窗外,霞光泛起,夕阳已西下,她如泥塑似的坐著,动也不动,直到风中再次传来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她抬眼,透过迷蒙的水雾,望见那串风铃,也望见他对她的承诺。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她想问他,把话说清楚。她猛地跳起身,又猝然收住脚步。
还是别去了,万一……万一他真的说出那种话,她……好害怕。
乒乒乓乓一阵活忙,风霖关上小楼所有的门窗,又鸵鸟似的一头埋进被子里,她,不想见人。
夜,已经深了,小楼里漆黑一片。
哼著儿歌,小王子渐渐睡去,听著细微而平稳的呼吸声,风霖烦躁不安的心绪逐渐平静。
窗外月光隐现,星子依稀,她心头的那个身影,也如那天上的星子般可望而不可即。
忽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风霖竖起了耳朵。
“霖儿,你睡了?”晚风中传来夏明桐低沉的声音。
他来了!浮躁不安的心立刻沉静下来,虽然她还是抱著被褥没吭声,也没打算开门,可她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门外又响起几声低低的呼唤。“霖儿?”
小楼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轻轻一声叹息过後,小楼外归於平静,而风霖则曲起双腿,将下巴抵在膝上,若有所思。
一连好几天,不论夏明桐怎么努力,就是见不到风霖。他早上去找霖儿,小楼门窗紧闭,晚上去找霖儿,小楼仍然门窗紧闭。
霖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夏明桐纳闷不已。更糟糕的是,这些天来,烦躁和焦虑逐渐占据他的心。第五天夜里,他只身来到楼前,同前几日一样,小楼门窗不曾开启。
“霖儿,是我,你开开门。”夏明桐汨著门上的铜环。
小楼里一片寂静。
“霖儿,是我,快开门。”他催促著。
小楼里寂静一片。
楼外也静了片刻。“霖儿,我知道你没睡,乖,来开门。”
憋住气,风霖掹地把头埋进棉被里。这几天真是活受罪,为了躲他,她哪儿也不能去,门窗也不敢开,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低沉的嗓音似有几分不耐。”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拿你没办法,开门!”
有没有搞错,敢威胁她,不开就是不开,看他能怎样!风霖小嘴一噘。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
风霖下意识地跳起,小王子也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哇哇直哭。
“你想干什么?!”抱起小王子,风霖死死瞪著怒矢般冲进厢房的他。
夏明桐紧绷著脸,与她的目光相对,眸中掠过一抹冷凝寒意。
“为什么不理我?”他高声询问。
风霖倔强的把头一扭,懒得理他。
夏明桐眸中的寒意瞬间化为怒火,紧紧把住她的双肩。”为什么不理我?”
“放手!”她不耐烦扭动著身子。
他的心没来由一慌,手上却更加用力。”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理我?”
“放手啦!你捏疼我了!”风霖大声抗议。
手上微微一松,他的声音却陡然低沉许多。“霖儿,我这样对你,你会痛,你那样对我,我也会痛,心痛!”
“心痛?你也会心痛?”
她淡漠冰冷的语调刺得他浑身是伤。“你说这话会不会太没良心?”
“我没良心?”风霖黛眉一挑。”也不知是谁,一会儿陪人家逛花园,一会儿说人家温柔贤淑,还说我没良心?”真是天大的笑话。
夏明桐蓦地愣住。
“怎么了,心虚了?怕我知道?”
“我没有!”
“没——有——?”当她是三岁小孩?
“霖儿,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母后那天要去花园走走,一定要我陪著,天晴郡主也在一旁,至於王雅娟……”
“我没兴趣听。”她合上双眼。
夏明桐放开手,不再说话,半晌後他缓缓说著。“我再说一遍,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那些女人我一个都不要,今生今世我只要你!”
同样的话语她已听过无数遍,她抬眼,撞见他凝敛的眸光,明知不应该,她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
他,真的这么在意她吗?
第八章
八月初三,大吉。
今天是二皇子夏明桐的生日,前来祝贺的文武百官如潮水般涌动,数不清的贺礼堆得熙春宫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忙碌的宫娥太监像蚂蚁般奔来跑去,无处不在的悦耳丝竹,伴随著喧杂笑闹的人声,场面有说不出的混乱。
站在大殿门口,夏明桐迎送著来往的宾客,态度谦恭有礼。他的脸上带著亲和的笑,心里却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孤寂在滋长。他微眯著眼,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嘲讽弧形。
大殿内,雍容华贵的秦贵妃仪态万千地居中而坐,她今天的心情很好,这么多文武百官前来道贺,著实让她意外。耳边听著客人奉承的话语,她心满意足,含笑的目光落到夏明桐身上。
桐儿果真长大了!阵阵欣慰在她心底泛起。瞧桐儿玉树临风般立在殿前,言谈举止莫不沉稳刚健,举手投足间更是透出不怒而威、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真不枉她二十多年来的心血。
二十多年,不容易啊!秦贵妃眼眶微润,情不自禁合上双眼,轻轻舒了口气。
如今不仅朝臣爱戴桐儿,连王上也首肯他,要是桐儿再娶个身世显赫的正妃,那么北胡的帝王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只是……桐儿被那女人迷了心窍,对她请来的名门闺秀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她苦恼地蹙起双眉。
不过,她岂是肯轻易认输的人?为了桐儿的将来,她无论如何也得加把劲,让桐儿能顺顺利利度过这道情关。
只要桐儿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荒唐,重新走回正道,她唱白脸、黑脸都无所谓。而今晚不就有个大好机会?秦贵妃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今晚她全安排好了,桐儿的生日宴只有家里人才能参加,她说的家里人可不是桐儿的兄弟姐妹,而是那二十几个如花似玉的翩翩佳丽。
也不想想,那些凤子龙孙整天跟桐儿争权夺利,她见著就讨厌,他们能算家里人吗?
这些佳丽则不同,她们当中总有一个会成为桐儿的正妃,桐儿要是喜欢,再挑几个做侧妃也可以。只要离开那个狐媚的梅里女子,随便桐儿看上哪一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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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自天边隐去,悄无声息,带走了尘世间最後一道光亮,也带走了白日的喧哗。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
迷离的月色下,熙春宫静悄悄的,除了东边的花厅灯火通明。
硕大的梨花木桌面上摆满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但被二十几个少女团团围坐,夏明桐一脸索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二殿下,这个扇贝做得不错,您尝一个。”乌黑的眸溢满柔情,天晴郡主坐在夏明桐左边,殷动地替他挟上一块扇贝,娇柔的脸颊略泛红晕。
而他右手边,随即响起甜美的语音。”二殿下,这酒好香,让奴家替您斟上一杯。”秀丽温婉的王雅娟虽然略显羞涩,却也不甘人後。
夏明桐无动於哀地站起身,目光透过莺莺燕燕,投向秦贵圮。“母后,儿臣不胜酒力,想早点回房休息。”
“不胜酒力?”秦贵妃怀疑地侧眸。”桐儿,你酒量向来不错,怎么才暍这么几杯就不行了?”肯定是想撇开她们,去和那个女人厮混。
桐儿不是说不胜酒力?就让他来个不醉不归好了。宁可让桐儿烂醉在床上,也不能让那女人称心如意。
秦贵妃心中有了计较,慢条斯理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角。”桐儿,今天你可是寿星,你要提早退席可说不过去,这样吧,罚你和大家轮流暍杯酒,喝完後,你就可以走了。”
“行。”夏明桐微微一笑,毫不犹豫接下战书。
目光凝了夏明桐片刻,秦贵妃勾勾手,唤上一名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不一会儿後,太监捧上一个紫金封口的酒坛。
“大家以酒助兴,轮流向二殿下敬酒。”秦贵妃率先举起酒杯,递了过去。
这坛几十年特酿的西域醇酒,酒性强烈,而且太监已照她的吩咐,在里面加了不少特别的好料,她就不信醉不倒他!
夏明桐一言不发,接过轮番而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六、七杯,他忽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怎么回事?他甩甩脑袋,困惑地睁大眼,却发现周围的景物也跟著模糊起来。
而後,听见母亲得意的笑声。“天晴,雅娟,二殿下不胜酒力,你们扶好他,我们一起去洗竹园赏月。”
母后竟在他的酒里动手脚!夏明桐终於忍下住低吼。“母后不是说喝了酒後就让我走?”
“可是你的酒还没喝完呀!”她笑声益发得意。“天晴,雅娟,你们快扶住二殿下。”
“不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夏明桐用手撑住桌面,无奈脑中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周遭的声音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