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告诉他吗?”宋采衣表情无辜的反问。
荭嫔立即语塞。回想起昨晚来到姨妈家后,只顾着哭,根本忘了拜托姨妈别泄漏她在这里的事。
“昨晚六、七点左右,正轩就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有没有来这里了。”宋采衣温婉的解释。“那时候你还没来,我当然说没有。正轩便拜托我,要是你来了,千万要留住你,通知他……”
“所以您就跟他通风报讯?”荭嫔语气埋怨。
“你那时候哭得好伤心,先是骂正轩差劲、欺负你啦。又说沈翊很可恶,那样对你。还有沈翎,你们是好朋友,她竟然翻脸无情,说永远都不要理你了,可是你又不是故意的云云。”
宋采衣边说边偷看荭嫔的表情,见她一张俏脸忽红忽白,眼圈红了起来,暗暗摇头,喝了口豆浆滋润嗓子,接下才道:“我听得胡里胡涂,只知道你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睡着后,我迟疑着是否应该联络正轩问明白,燕欣倒先打电话回家。这孩子比正轩迟钝,试了许多地方找不着你,才想到家里。我听她的语气很焦急,就告诉她你在这里。你是知道燕欣的,一遇到事,像急惊风似的,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管,便嚷着要通知正轩。我担心正轩会连夜赶来,反倒把事情弄糟,才主动要求电话由我来打,正轩答应我暂时不会来找你。可是早上七点左右,为中来电告诉我,正轩为了你,决定取消欧洲之行。”
听到这里,荭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浑身燥热地回想起前夜和昨天早上发生在她与初正轩之间的事,但随即摇去满脑子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提醒自己初正轩有多可恶。
他竟然要她乖乖留下来等他,还自大的保证她将会发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真是个浑球!
可是……这趟欧洲行既然是为了补度两人的蜜月,她不去了,初正轩取消是理所当然,关薜为中什么事,有必要打电话来知会姨妈吗?
她不自觉的把心里的疑问脱口问出。
“为中当然是担心会误到公事,才拜托我劝正轩。”宋采衣解释。“他说正轩已经为了你延过一次,好不容易敲定行程,再次取消,或是改派他人去,会议合作的厂商有不受尊重的感觉,对业务推展将造成不利的影响。你知道姨妈也有华宇集团的股票,为了维护股东权益,自然要责无旁贷的督促正轩以公事为……”
“什么嘛,说是带我去玩,结果是为了公事!我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心里根本没有我!”荭嫔酸溜溜的抱怨。
宋采衣忍住溜窜在嘴角的笑意,附和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么跟正轩说的,要他以公事为先,反正你在我这里,有我照顾,他不必担心……”
荭嫔张开小嘴想要抗议,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气闷地抿住嘴唇。
“我就知道说这些会让你没胃口。”注视着她这副小媳妇受到委屈似的模样,宋采衣忍不住叹气。
“我要您讲的。”荭嫔忧悒的摇头,勉强自己把动过的早餐解决。
“姨妈没有勉强你吃的意思。倒是……都开了头子,何妨把话说清楚,好把你的病根一次解决。”
“病根?”荭嫔咀嚼着松糕,也咀嚼着姨妈话里的含意。
“这三年来,姨妈看你这么不开心,不知有多心疼呢。”
“姨妈……”荭嫔放下餐具,视线朦胧。
“哎,我以为昨晚该让你哭够了呀。”宋采衣走到她身边安慰。“幸好今天没有外人在,不然人家会以为姨妈欺负你呢。”
“姨妈……”荭嫔不依的在她怀里磨蹭。
“反正姨妈没事,就让姨妈陪你聊聊好吗?”
宋采衣在花莲当地的高中担任教职,寒暑假期间,她的日子过得极为清闲。虽然是这样,荭嫔仍为自己打扰到姨妈的平静不好意思。
“姨妈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吧?总是给人添麻烦。”她吸了吸鼻子。
“没的事,你或许骄纵了些,但姨妈知道你很好。”宋采衣放开外甥女,眼中充满怜爱的瞧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蛋。
“可是……我老让人担心、伤心……”她神色黯然,想起好友对她的指责。
“呵呵,你倒有自知之明嘛。”
“姨妈!”虽然知道姨妈在逗她,荭嫔还是气嘟了小嘴。
宋采衣笑了笑,以感慨的语气说:“你小时候跟正轩的感情很好,没想到人大了,也生分了,后来还为了你爸爸的遗嘱生正轩的气,姨妈都为你们可惜。”
这番话像鞭子一般往荭嫔心上打来,一丝丝的疼痛从她胸口泛开。
小时候呀,荭嫔记得那些小时候,虽然像一场梦境离她很遥远了,但她的依恋,正轩的呵宠,都深深刻在心版上,无法随时光流走。
然而,纠结在记忆里的丧母之痛,以及父爱被夺的伤心,却一再煎熬着她,久而久之,她习惯了怨恨,难以重拾往昔那单纯的依恋了。
“姨妈跟你保证,那份遗嘱绝对出自子裕的意思。”看出外甥女的心结,宋采衣郑重的说。
“我不是不相信姨妈,而是爸的遗嘱太离谱了。”荭嫔的声音充满苦涩。
“你还不知道有更离谱的。”
“更离谱的?”宋采衣意味深长的话,令荭嫔惊讶的抬起头望进她眼中,心生不好的预感。
“子裕心脏病发时,我人在台北,接到林秘书的电话后,立刻赶到医院,那时候何律师已经到场了。”宋采衣回忆道。“林秘书告诉我,正轩在电话上吩咐他通知你,而且要他帮你订好返台的机票……”
荭嫔表情震惊,宋采衣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
“你不知道机票是正轩吩咐林秘书订的吗?”
“林秘书没告诉我。”荭嫔摇头,心头涌起万千滋味。
宋采衣叹了口气,“正轩太像他爸爸了,只会默默的做,从来都不会邀功。”
荭嫔茫然无知,她并不知道华尔士是正轩的继父,还当是他的亲生父亲,而她只在年幼时见过华尔士,自然不清楚正轩有没有像他了。
“我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事态严重。医生告诉我们,病人是依靠意志力在强撑,我太了解子裕了,他一定在等正轩赶来。”
“为什么是等他?”荭嫔表情受伤。
“我知道你听了会伤心,但那是事实。”宋采衣眼中有抹怜悯。“子裕最渴望见到的人是正轩,不是你。”
“爸爸他……”遭受父亲忽略的痛苦梗在胸口,荭嫔心都要碎了。“你不要怪他。一个像子裕这样的男人,在走到人生尽头时,最放心不下的不是爱人或亲人,而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版图,他会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能交由唯一的血脉传承下去……”
爸爸唯一的血脉不是她吗?姨妈为何会说爸爸最渴望见到的人是正轩?
荭嫔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起了一阵颤意。她是不是听错了?
“他等箸正轩到来,要律师当着我们的面,向正轩宣读遗嘱。”
荭嫔惶惑无助的表情,让宋采衣痛恨自己必须说出真相。然而继续隐瞒下去,不但对荭嫔没有好处,对正轩也不公平。
她深吸了口气,狠下心不去看外甥女受惊、心碎的模样,“正轩听完遗嘱后,表示不能接受,认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荭嫔料想不到正轩会为自己讲话,脸上一片错愕。
她曾经怀疑父亲之所以留下那么离谱的遗嘱,是受到初正轩的蛊惑,后来虽然没再做这样的猜测,可也没想到初正轩会反对父亲的遗嘱。
这跟一直根深柢固存留在她脑海里的自以为完全抵触,她隐隐领悟到,自己对初正轩的指责有多不公平。那会是因为嫉妒他得到该她独享的父爱,而产生的偏见吗?
“当时子裕已经没办法说话,而是由何律师代表他开口。何律师告诉正轩,子裕认为留下一亿元的信托基金已经足够你衣食无缺了。正轩却生气的表示,这种遗嘱内容一定会让你起疑,那他之前的种种妥协就白费了。”
“我承认我是有所怀疑,可是初正轩没做亏心事,干嘛怕我怀疑呀!他又为何会说,他做的种种妥协就白费了?”荭嫔既不安又困惑的掷出疑问。
“正轩做了什么样的妥协,你不知道吗?”宋采衣为她到了这地步,仍然不清楚正轩的付出而感慨。“九年前的正轩已经是乐坛上一颗众所瞩目的明星了,为了你,他答应子裕放弃从小立志要当一名钢琴演奏家的志向,改而从商,做子裕的接班人。”
“爸爸为什么要他当接班人?”荭嫔以为自己不能更伤心、更迷惑了,听了姨妈的话,才知道她的伤心和迷惑是没有尽头的。“爸爸心里完全没有我吗?初正轩不过是他初恋情人的儿子,又不是他的,他处心积虑的栽培他,贬抑我,到底在想什么?初正轩又为何要听爸爸的话?如果他对钢琴演奏那么执着,大可不必理爸爸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