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又语塞。为了爱乐香啊……他口拙地说不出缘由,只好气愤地一句:“我干啥跟你说,你甭管。”
“唉呀,我关心你哪。”
“关心我就快下来!”他咆哮。“被你压了一夜疼死了!”跟自己生起闷气。我忘了?我到底怎了?为什么不说?明明已经想出来了!真呕啊!
乐香笑咪咪地下床,低头理理衣裳。“我回去了,晚点再来。”
“行了。”微生双手抱胸,口气很凶。我明明想出来了,分明想出来,说呵,为什么不说?!
乐香将窗拉上,又说:“你别下床,好好休息一天。”
微生挥挥手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真罗唆。
她又收拾了案上汤药,交代着。“要疼得厉害,就把这碗煎好的药服下。”
“好了好了,烦不烦啊你。”他别过脸去瞪着墙壁,妈的,他明明对出来了,干嘛不说,妈的,妈的!忽然一个吻印上脸颊,微生吃惊,转过脸,却见乐香笑得一脸眯眯。
“那我晚点就来喔,相公。”
“谁是你相公!”拿了枕头砸她,她笑呵呵地溜了。这死不要脸的,昨儿个干嘛还帮她打架?唉呀呀,头疼死了,微生懊恼地垂首抱头。看见凌乱的床褥,那丫头就这样抱着他睡一夜吗?
他的头更是剧烈疼起。妈的,脾气一来,将被扔下床,枕头也踢下去,握拳仰头咆哮。“秋风老剑做龙吟啊——”干嘛不说,干嘛不忍心?
完了完了,微生倒床蒙住脸,喘了好大一口气,又冷汗直淌。
再笨也懂了,如果非要一个女人伤心,他情愿伤的是宋清丽;如果要抱一个女人,他渴望抱的是软软香香的爱乐香;如果要他选一个老婆,除了爱乐香,不敢想像其他人;如果要宠爱,竟也只想宠那个爱闹他的女人。
依此类推,没完没了都跟爱乐香脱不了干系。
如果要厮守,和谁都无趣,仿佛只有爱乐香。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要乖乖束手就擒?真惨,真输得彻底,让人摆布还心甘情愿。
微生叹息,瞪着门口。
她什么时候来?没了她好无聊,他开始期待她出现。
完了完了,爱上乐香这害人精了!微生忽觉全身无力,没一点精神反抗,自我安慰起来。这由不得我,一定是那神棍施了什么咒,害我陷入情网。一定是这样,爱乐香才会把我克得死死地,逃都逃不掉。
昏眩地闭上眼,负气地想。乐香真贼,故意拿那么暖的手摸他,故意笑得那么美丽……他细细数落她的不是,全是她的阴谋,让他不知不觉就情不自禁爱上她。真贼啊,好你个爱乐香!
当然,他死都不承认,一个巴掌打不响。死也不承认,自个儿爱得要死。
数日后,微生康复。与乐香吵吵闹闹,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白夫人更觉一切都是福气的爱乐香庇荫,筹备婚礼更来劲了。
微生痊愈后,第一件急着办的事,便是去挂月楼找宋清丽谈谈,他失信于她,心底始终内疚着,尽管在烟花地里,什么恩爱保证都是假的,他却认真地想对她郑重道歉。
一见到消瘦如骨、忧郁的宋清丽,微生一颗心就因着自责而狠狠痛起。
“抱歉,这么晚才来跟你赔不是,我……”
“你还要娶我吗?”她直接问。
抬起脸来,美丽的眼睛盈满晶莹的泪。“我知道慈妃亲自赐婚,你不能违背。但是,微生……”她深情望他。“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妾。我不计较名分,只要你和我相属。”
白微生忧郁了一张俊脸,非常罕见地露出困扰的表情,很诚恳地向她解释道:“如此,对爱姑娘与你都不公平。我很欣赏宋姑娘,已经帮你赎了身,也替你在通颖巷买了一宅,供你生活,你再也不必流连烟花地。”这是他一点心意。
“我谢谢你了,但爱呢?”清丽哽咽。“微生,我要的是你的感情,微生,你爱我吗?”
从前,爱对白微生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模糊的事。
但此刻,白微生那一双年轻光湛的眼,在看见了一个女人为他心碎时,忽然风霜起来。
一向神气自恃的俊朗容颜,开始有了化不开的愁郁。
“对不住。”爱情很残忍。他醒得太晚,承诺得太早。“我已经懂得了……”仿佛瞧见爱乐香微笑的眼睛在他心深处眨呀眨的。于是,他说得诚恳内疚。“宋姑娘,我终于懂得了,爱和欣赏不同。”微生垂眸,低诉。“我很欣赏你的才情,也当你是我微生的红粉知己,但是……”但是她不能让他乱了心跳,不能让他热血沸腾,更不会令他辗转难眠,激动地想深深拥抱。
微生抬首,很难说出这么残酷的话,但却必须开口说个明白。
他对着宋清丽一双泪眼,诚心地道:“对不起,我过去太轻狂,直说要娶全城最聪颖的女子。”他苦笑。“其实这根本不重要,当遇上心爱的人,就发现什么条件都是荒谬,原来心动就心动,和聪不聪明都无关。我真的聪明过了头,偏偏在这事上糊徐得可以,糟蹋你一番美意,承蒙错爱了。”
宋清丽垂眸。“如果我要的只是安身立命,我早就走了。我等的不过是一个良人,白公子,你懂吗?”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落下的泪,微生的心也揪成一团。好似被人绑手绑脚不能呼吸,快要窒息,却只能傻傻一句:“对不起,宋姑娘。”
宋清丽只是固执地擦着脸哭泣,让微生不知所措。
忽然楼下一阵喧哗,清丽忙掩住脸背过身去。
“微生、微生!”一群朋友听说微生来此,便成群结队地嚷嚷着找上来。
白微生忽然感激极了,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友们热闹地围上来,架住他就往外施。
“快跟咱们走!”
微生被拖往楼下。“干啥啊你们?”
“咱送你个大礼!”
硬是把微生拖到走道角落厢房,推了进去,一群人跟着拥进。
房里案前坐了个白胡子黑衣的老人。
众人将微生推至老人面前。
“看呀!微生。”
老人看了微生一眼,便瞅着众人问:“就是这位公子?”
“是啊是啊!”大家急嚷。
“你们到底干嘛啊?”微生莫名其妙。
老人忽抓住微生左手,另一只手往他眼前一挥,红的一瞬,一朵玫瑰便开在微生手上,躺在他掌心底。
微生愕然地瞪着在手上的玫瑰。“你……你怎么变出来的?”这个谁让微生兴奋地揪住老爷爷直嚷。“快教我快教我!”
老人双手抱胸,很神气地开出条件。“这个戏法一百银。”
“我们给!”诸位富家子弟一起掏出碎银扔上桌,远超过一百银。
老爷爷见了,拍了一下圆滚滚的肚皮。“我还会变鸽子、小猫、老鼠,每样一百银。”
微生急嚷:“玫瑰、玫瑰、告诉我玫瑰怎么变出来的!”
“呵呵呵……”老爷爷抖抖袖子,抖出十几枝玫瑰。“玫瑰要先藏在这儿,至于如何瞒过人们眼睛,将它平空自袖里偷出来,就需要功夫和个人造化,但不知公子能否学得成。”
“妈的!”微生卯起来,挽起袖子。“老爷爷,您即刻教我,我白微生不可能学不来。”
“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至多半天吧?”乐香就学了半天。“不——”微生改口。“我看我只需三个时辰就会。”他应该学得更快。
结果……
白微生一直待到翌日深夜才筋疲力竭地离开。
至于他那一干好友,看微生变玫瑰看到眼睛个个红得像兔子。不论微生怎么变,他们分明就能看出破绽,只佩服那微生偏不服输,变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大家憋尿憋得急,又困得想死,只好通声一气骗他。
“很好、很好,微生,咱都看不见玫瑰从哪来的,你成功了。”给他雄雄地掌声鼓励下去。
白微生这才肯放他们走。
没想到变一朵玫瑰,也要这番功夫,果真处处皆学问。
解了这谜团,微生心底疏朗。银色月光下,步履蹒跚,袖里藏着三朵玫瑰,嘴角抿着得意的笑。
哼哼,爱乐香,我看你还神气不?!
重返白府,白微生稍事梳洗,却彻夜难眠。直想着明日一早,要怎样吓乐香,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惊愕的表情。
而爱乐香也睡不着,婚期订在月底,待嫁的心分外煎熬,又在月下画起一朵又一朵玫瑰。随即又抬起床畔的红嫁衣,拿在身上比着,对镜欣赏。
从没穿过白以外的衣裳,微生可会喜欢?
雀跃地拎着嫁裳就转起圈圈,看着裙摆的流苏画出炫目的红,自己也乐得笑咧了嘴。
多么得意啊,爱乐香。终于赢得他青睐,他是爱她的,否则早把那半阙诗拿来交换自由,可是他没说,乐香便明白了,微生是爱着她的。
赢得爱的人儿是神最宠爱的幸运之子,更是天下间自觉最有福气的人儿,是作梦都会笑,是花儿都要失色,那么耀眼,那满怀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