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贝,那老太婆怎样?听说栽了个大跟斗?\"
曲铰楚把贝彦留给那群等不及道三说四的曲家军,笑着走到最靠窗的桌边。那里一个带着懒洋洋笑容的男子端着酒杯坐着,长发不羁地扎在脑后,手上拿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扬着,有点坏坏地说:“老大,你一个人来?没带着你那个心肝宝贝?\"
曲铰楚笑着叹口气,坐到他身边:“子乔,你竟然把他们全带回来了。”
卫子乔邪邪地扬扬眉,替他倒了杯酒:“我可没曲大将军那么简朴!堂堂新封卫将军要回朝探母,不多带点人壮声势,不是太‘寒酸’了?\"说到最后两个字,他故意逼尖嗓子、横眉竖眼,学起长公主燕兰玉。
曲铰楚摇头笑道:“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卫子乔直把酒送到他面前,笑道:“老大,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作了,又没阻止,你这是默许嘛,默许。”
曲铰楚接过酒喝了,低声问:“王将军那里怎样?边关没事吧?\"
卫子乔轻轻“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笑意:“那个白痴,看到没办法如愿杀了我,还得眼睁睁送我走,哈,他的脸可绿得够了。老大,你放心,我照你说的把战事拖了一个月,让那姓王的怕得差点
没屁滚尿流,然后再把西蛮打个落花流水,短期内西蛮缺人缺粮,没力东犯。只要那姓王的不要胡来,边关不会有事的。至于以后嘛……”他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可不像老大你,什么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这种混帐话,我才不理。那狗皇帝要我的脑袋,我就看他有什么本事让西蛮还是齐王燕腾风不先要了他的脑袋。”说着,优美的唇角轻轻扬起一丝嗜血的微笑。
曲铰楚叹了口气,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说。
卫子乔拍拍他的肩,洒落地道:“老大,不要一副天下为己任的样子嘛,放轻松,你真的不打算和齐王联手吗?\"
曲铰楚侧眼看着他;“你想吗?\"
卫子乔举起双手:“饶了我吧,老大,我这人麻烦事离我愈远愈好,花脑筋的事就留给你,我完全一点丝毫也不介意。老大你要跑,我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不过,想到不能给那狗皇帝一点颜色看,就有点不甘心。”
曲铰楚笑了:“争那口闲气作什么?能自由就好了。”
卫子乔心有戚戚焉:“没错没错,我回是回来了,可不想被关在那鸟笼里像只鹦鹉似的天天只能‘皇上万岁’、‘皇上英明’,然后担心哪天说错话了被砍头。对了……”他暖昧地笑着,身子支在桌上,夸张地打量着曲铰楚:“喷喷,老大,你真是愈来愈俊啦,怎么?人逢喜事精神爽?\"
曲铰楚脸上微微一红:“你少嚼舌了。”
卫子乔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线,他从来没看过老大脸上除了皱眉和那种淡淡的笑容外,还有别的表情,真是太稀奇了。老大这二十多年实在是够受的了,换做是他的话,早就不杀人而是自杀了,他还以为老大这一辈子就会那样槁本死灰地过下去,没想到天下红雨,竟然出现能让老大动心的女人,这可不是放几个烟火就能了结的大喜事。他好奇地不得了:“老大,透露一下嘛,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嘛。”
曲铰楚瞪了他一眼;“她还没说要嫁我,你不要又胡言乱语吓跑她。”
卫子乔捧着心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真的是喜新厌旧,我就知道你有了老婆没了兄弟,不过,这样子了你还肯来接我,真是感人呀。”
曲铰楚面色突然大变。皇帝急着把他和卫子乔孤立都米不及,怎么会派他来接卫子乔?莫非……
他跳起身来,不及走楼梯,竟就从二楼跃了下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骑着鸣风飞也似地往京城驰去。
卫子乔反应极快,在曲效楚纵马而去之时,他也跃下了楼,跳上马追着曲铰楚而去,还不忘回头喊道:“喂,陈老四,你带着他们快点跟来!\"
一片残垣焦木。
曲铰楚瞪着眼前焦黑焚毁的残迹、踩坏了的药园、断了的秋千他没有发现卫子乔来到他的身边,也没有感觉到卫子乔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眼、他的心,全停留在那片焦土上。
猛地,他狂乱地挣开卫子乔冲向前,疯了似地寻找着他所爱的家人……
直看到河边上大量的血迹,他再也撑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溅满在那片早已暗黑了的血迹上,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老大……”卫子乔含着泪扶住曲铰楚的肩。他不是为了看这个惨剧才回来的,他是要来看老大的新娘的呀……
“老大!\"铁烈冲了过来,扭曲的脸上满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们。菱烟叫我去抓药,我回来时……”他狠狠地捶着地。这几日来,除了自责和找人,他什么也没法子想。老大把那么重要的人交在他的手里,他却搞砸了……
曲铰楚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颤抖着手抚着地上的血,慢慢地他的手指缩拢,抓起渗着血的土……
是谁的血?谁的……?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把他们还给他!
一口鲜血再度狂喷而出。
向来玩世不恭的卫子乔脸上,首次出现了彻底的惊惶。他的手运气紧紧按在曲铰楚背心护住他的心脉,急道:“老大!你不能自乱阵脚!这只是血迹!你若不镇定下来,怎么救人?\" 。
曲铰楚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血,喃喃道:“是我害了他们……”
“曲将军。”
满脸是泪的铁烈和一脸戒备的卫子乔跳起身来,护在曲铰楚身前。卫子乔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齐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腾风看着始终没有回头的曲铰楚,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我等曲将军很多天了。”
“是你把菱烟抓走的?\"铁烈吼道。
这句话震动了曲铰楚,他终于摇晃着站起身来,望着燕腾风:“把他们还给我。”
燕腾风望着那张一向恬淡从容的脸上,布满着恐惧、痛苦和悲伤,他向来刚硬的心也不禁微微动摇:“我没有抓他们,”
“人呢?”
突然间,燕腾风到了舌尖的话,第一次说不出口。他不忍。
生平第一次,他那冷酷的心里有了不忍。
因为,他在这个男人的眼底,看到了他从来设想像过的痛苦。
曲铰楚看着燕腾风,他知道了对方说不出口的答案,刹时,他的心像万箭穿刺般死了。
“为什么……”
“不是我。”燕腾风脱口而出,如此笨拙的辩白,竟会出自深沉机变的他之口!他从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但却不希望背上这么沉痛的指控:“你该知道是谁干的。我的采子得到消息,赶过来救援,但还是迟了一步。风姑娘……背后被砍了一刀,落进河里去了。
打斗间,掉落的灯笼着了火,烧着了房子。”
曲铰楚木然地听着他说着,却无法抓住他说了什么。
砍了一刀?为什么是砍了一刀?
“我的人后来下水去找,但没有找到尸首。那晚湍流甚急,只怕……”燕腾风投有再说下去,他看着表情木然的曲铰楚,手一挥,一个黑衣蒙面人押着一个嘴里咬着布、满身血污、被捆绑的人从林子里走过来,黑衣人一推,那个汉子跪倒在曲效楚身前。
“这个人,你该认识吧。”燕腾风淡淡道:“他是珍芳宫的侍卫马五。”
卫子乔冷冷道:“我们会查清楚的。”
燕腾风知道他们并没有全信,也不再多言,他本意是想救风恋荷,卖个人情给曲铰楚,没想到……只是这么一来,他可以确定,曲铰楚不会再效忠于燕释了。结果虽然不尽理想,但也算得到了他想要的了,只是,他的心为什么还是沉沉的?在心中低叹一声,他转身而去,那黑衣人像影子般紧跟在他身后。
“……孩子呢……”
曲铰楚嘶哑的声音停住了燕腾风的脚步,但燕腾风没有回头,他不忍再看一眼曲铰楚的神情,只淡淡道:“从头到尾,都没有孩子们出现。”说毕,他脚不再不停顿,扬长而去。
卫子乔点了马五的麻痒穴,冷冷看着他起先强忍的,最后终于痒得在地上打滚,嘶嚎声透过口中的布团,只有模糊的声响。卫子乔直到马五面色发青,全身开始不自主地抽筋后,才拉出他口中的布团,冷冷道:“我问一句你说一句,拖得愈久,痒得就愈久;放心,一下子死不了的,最能挨的人,就这个样子挨了十天,你要不要看看自己能不能熬得过那个家伙?\"
马五嘶声喊道:“饶了我……是……是明……珠公……主吩咐的……小……人只……奉命……”
卫子乔狠狠地揍了他一拳,厉声道:“孩子呢?风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