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扬声道:“铁烈、贝彦,好好送宋嬷嬷和大总管回他家去。吩咐守门的人,日后谁敢让他们踏进曲家一步,就跟着回宋家去。”
铁烈和贝彦大声应了一声,一把抓住宋嬷嬷和宋总管,宋总管凄声大喊:“你不能这么作!我是这里的总管,谁敢动我。”铁烈兴高采烈地狞笑道:“你是总管?你的总管是爷让你当的!你是瞎了狗眼看不清事实!”
宋嬷嬷哀声痛哭:“小姐,小姐,您要替老奴作主呀!您才是曲家的主子呀厂贝彦手上使劲,吼道:“曲家本就是将军作主,他尊重老夫人,可不是怕她!你省省口水吧。”
铁烈和贝彦边骂着,边把呼天抢地的两个人给送了出去。四周的仆役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吭一声。
曲铰楚将手中的金饰放在小几上,淡淡道:“母亲,您好自为之。”
直到曲铰楚走了良久,燕兰玉仍然发着抖。她心里知道,那不是气,而是怕。她可以骂儿子不孝;骂儿子无礼,但是,她不敢。她突然发现了,原来,她一直以来的尊贵,竟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半个月后。
冷风凛冽中,曲铰楚单骑来到了京城外的小镇上。半个月前他在这儿找过一次,没有风恋荷的下落。今日,他打算经过这里,往西边的山上去。据他得到的消息。风恋荷是药商之女,也许,她会到山上去采药材来谋生。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只是,现在正逢隆冬,要是她真的要靠采药为生,只怕也不容易吧。
他的心微微一痛,胯下的鸣风像是感受到他的不安,低鸣了一声。曲铰楚拍拍它,轻声道:“没事的,咱们歇一会儿吧。”
他在一间小客店间停下马,正要走进店里,忽然听到一旁的路边传来怒斥恐吓的声音。他皱起眉转过头,只见两个看来地痞流氓样的人,正围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叫他把钱交出来。
那个男孩背着一个小布包,一双眼睛毫不畏惧地瞪着对方:“我没钱给你们这些废物!”
一个流氓火大了,怒道:“你是苦头没尝够是吧!可以,老子再赏你!”他扬起拳头就要往男孩头上招呼,男孩连忙举起双臂护住脑袋。
“哎哟哟……”
男孩听到呼痛声,不禁奇怪。打人的是他,他叫什么?男孩抬起头,只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张温和的笑脸。好奇怪……男孩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怎么还会有人要帮他呢?
他以为世上多事的人,就只有他那个傻瓜姐姐了呀……
曲铰楚右手微一用力,那个流氓立刻向后摔倒在地,哼哼唉唉地爬不起来。一旁另一个地痞见了,立刻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同伴都顾不得。跌在地上的流氓又气又怕,低声骂着,边踉跄地跑了。
曲铰楚蹲下身子,握住男孩的脚,那个男孩吓了一大跳,用力拍开他的手,警戒地道:“你干嘛?我可不是卖的!”
曲铰楚听在耳里,心中一酸。这孩子小小年纪,看来已吃到不少苦头了。他放柔声音道:“你的脚流血了,不痛吗?我帮你包扎一下。”
男孩瞪着他:“不必,我自己来!”说着,就要用围在脖子上的汗巾包伤口。曲铰楚叹口气,抓住他的手腕,对着那张戒慎紧张的小脸说:“汗巾上有灰,伤口会发炎的。”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长巾,先将伤口上的血污抹掉,然后才细心地把伤口包好。整个过程中,男孩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包扎完后,曲铰楚微笑地拍拍男孩的头:“你很勇敢。”
男孩似乎被他的笑容吓到了,有点怔仲地看着他。然后迈开步子要走,没想到脚上一痛,差点跌倒。好在曲铰楚手快,立刻拉住了他。
“我有马,我载你回去吧。”
男孩看着他,似乎在衡量着这个人可不可信任。
“……你有马……?”他从男孩的声音里听出了好奇,于是,他微笑地道:“是呀。”
一匹黑马,叫作鸣风。”
“哦……那好吧。反正让你送一好了。如果你敢对我怎样,我就杀了你!”男孩故意掩住心头的好奇,强迫自己说出威吓的话。曲铰楚没有笑他,只是点点头:“跟我来吧。”他扶着男孩慢慢走到鸣风身边,先让他赞叹地摸了马好半天,才把他抱上去,问:
“你住在哪?”
男孩迟疑了一下,才说:“住在前面靠河边的山脚下。”曲铰楚点点头,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抱住了那个男孩,用自己披风将他整个人密密围住。没来由地,男孩的鼻子竟酸了起来。
曲铰楚和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军儿。我是偷跑出来卖药草的,因为星儿生病了要钱。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你姐姐很凶?”
“才不呢!”军儿立刻反驳:“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唯一的好人!爹死了以后,大家都欺负我,只有姐姐收留我和小妍,谁敢欺负姐姐,我就跟他拼命。”
“收留你?”曲铰楚微微皱眉:“她是你姐姐,收留你不是应该的?”
军儿垂下了头,低声道:“她不是我真正的姐姐,但比真的姐姐对我还好。上个月我和小妍差点冻死,就是姐姐救我们的。我知道姐姐也穷,为了养活我们,大雪天也上山采药,大家都欺负她是一个人,可是她还是一直保护我们。我要快点长大,保护姐姐和小妍,还有星儿!”
曲铰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她是个好姐姐。”
军儿用力地点点头:“她是!”说完,他很兴奋地摸摸马鬃:“好棒哦。我是第一次骑马耶。以前都跟爹爹住在船上。”
“船上?”
“是呀,我爹是船夫哦,我也会撑船。可是……他的跟睛露出怒意:“那个讨厌的大官,一天到晚来要钱,爹爹没钱,他们就拿走家里的东西,连妈妈留下来的手镯都拿走了。爹爹只好拼命工作,病了也没钱看大夫,结果……”他垂下头,紧紧抿住嘴强忍着不掉眼泪,小小的肩膀不停颤抖。
曲铰楚心中满是自责与难过,他温柔地把男孩拥进怀里,用披风遮住他的小脸,柔声道:“风大了,小心着凉。”
军儿躲在他的披风里,忍了二个多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从小声的哽咽到放怀哭泣。从头到尾,曲铰楚只是无声地搂着他。
良久,军儿才吸吸鼻子,从披风里抬起头,呐呐地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偷看曲铰楚,见他没有轻视嘲笑的意思,才放下一颗心。
他可是男孩子,是大哥哦,不能哭的。
“军儿!”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军儿登时亮起了眼睛:“是姐姐,姐姐来找我了。”他没有发现身后的曲铰楚全身都僵直了,一个劲儿地催着:“鸣风,跑快点,快点嘛。”鸣风毫不理他,军儿有点懊恼地回头:“你叫鸣风跑快点。”
曲铰楚低下头,眼神有点奇异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弯身和马儿说话,登时,鸣风昂起头快速前奔,军儿强自按捺心头的兴奋,叫道:“姐姐,我在这里。”
一个穿着深蓝衣裳的人影进到了他们的眼中,她听见了军儿的声音,猛地回过头:
“军儿……”然后,她的声音突然从中断掉,黑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马上的人。
马儿轻巧地在她面前停下,曲铰楚跳下马,把军儿抱下来,凝视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柔声道:“菱烟,我终于找到你了。”
风恋荷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
他为什么找她?在他知道了她的过去以后,他应该头也不回走了呀。
被搂在怀中的军儿发现了不对,担心地抬起头:“姐姐?”他发现姐姐没有在看他,一双眼睛直盯着送他回来的男人,脸色好白、嘴唇也在颤抖,就像那些大官来抢东西时,爹爹的表情一样。
他猛地挣出风恋荷的怀抱,挡在她的面前狠狠地瞪着曲铰楚。
这个人一定是坏人,否则姐姐不会那么害怕,他真傻,怎么会随便相信人,还把坏人带回来。
曲铰楚看看军儿的敌意和保护欲,又抬头望着风恋荷,柔声道:“我想念你的茶,能给我一杯吗?”
风恋荷抓着军儿的肩的手,更加用力,军儿全身戒备地瞪着曲铰楚,没想到姐姐却说了:“你不嫌弃的话,就跟我来吧。”她的声音好温柔,就像在哄小妍和星儿的时候一样,军儿困惑地放松了身体,抬头望着她:“姐姐,你认识他?”
风恋荷摸摸他的头:“是呀。他是姐姐以前的主子,你要叫他曲大爷。”
军儿还没回答,曲铰楚就先开口了:“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叫我曲大哥就行了。”
风恋荷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双眼无声地询问着:“我们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