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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心提著琴与竹片守在一旁,想著耿毅稍早差人传给她的口信。「请演奏东丹王与奚夫人最常听的那一首。」

  她因为紧张也没去多想他的用意,直接走上坛场,在文武百官及皇帝、皇太后、皇后及众妃面前拉出清扬的乐音。

  她表演完毕後,全场默不作声,她以为是自己拉得不好,缓缓站起身来,等著皇上派人驱她下台,怎知开口的人是皇太后,「继续拉,直到哀家说停为止。」

  檀心照做了,同样的曲子一次拉过一次,直到第十回後,才有人走上前。

  她仰头看,见是皇上本人,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你这琴拉得真好。」皇上称许有加地对她说。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皇上过奖了。」她竟然喊耶律德光「皇上」!她昏头了!

  「皇太后听了你的琴音大受感动,打算回宫休息,想邀你一同作陪,不知夫人愿不愿意?」

  檀心有一些惶惑,目光在众人里寻著耿毅,找到他的眼,见他猛点头後,才对皇上应了一声,「愿意。」

  半个时辰後。

  檀心面对躺在床毡上的独臂皇太后,见她垂著泪眼,忧伤地抚著一把琴。

  「他教你拉这曲子的?」

  檀心照实地回道。「是的。」

  「他怨我吗?」

  「我不知道,义父从没出声抱怨过。」

  「但是他是惦记著的。」

  若是以前,檀心一定会出口说些风凉话,但眼前忧伤过度的老妇人看起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她早已不忍心再落井下石,她因此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惦记是没错,却也了解你的用心良苦。」

  「那时孩子们的爹走了……倍儿远在渤海国……先回来的人是德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我没有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强,以陪葬先王的名义除去政敌,後来有人不服,我情急之下又截去一臂以堵人口实……

  「倍儿仁慈温稳,德光灵活进取,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假若这山是森林茂盛、资源丰硕,继帝位的,当属倍儿;但那时的山头却是荆棘满布,需要大刀阔斧者,这是不利倍儿的,可却是德光的长处……」

  述律皇太后就这么地同檀心细数著往事,然後抓著她的手,殷勤询问耶律倍避居洛阳的生活。

  檀心一一给予回覆,直到月夜深沉时,老太后满足地含泪睡去,她才从老人家的寝宫退了出来。

  隔日,皇太后下诏,册封檀心为「倍华公主」,并在奚王的促成下,同意解除她与阿古里的婚约。

  於是,她便成了契丹国里最受瞩目的婚配对象之一,能和秦国公主一较长短。

  檀心仍是住在奚王帐府里,她天天织著布,像是等著什么事似地,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她失望到谷底,以为耿毅不可能来看她的时候,他又来访了。

  看帐的狗儿兴奋地吠了几声,檀心走出帐篷看一个究竟,见到摇尾乞怜的狗儿们纷纷地围著访客打转。

  访客英俊的脸上绽著笑,她见了脸颊顿时红润起来,招呼也没打,转身便要往帐里钻回去。

  他及时牵住她的手,身子一弯,同她一起入了帐,啥话也没吐,就将女主人扳过身来,低头给她一个柔情似水的吻。

  他吻完後就要放手同她提正事,不料檀心一个腿软,身子就要往地上塌了去。

  他及时揽住她,以为她病了,便刻不容缓地将她抱到床褥上,才刚要直起上身,颈子就被两条手臂牢牢地圈住。

  他这才了解,自己中了她最拿手的苦肉计!

  「我才以为你变温良了,怎知你仍是一肚子拐。」他可不是在抱怨,而是佩服她的机灵。

  她睁著晶亮的眼,耍赖似的说:「没办法,情郎笨,迟钝到不行,所以就得这样子拐。」

  耿毅也很谦虚地回应她,「既然如此,日後若有失周到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她但笑不语,将他拉近自己後,在他耳边呢喃著,「妾身尽可能笑纳就是了。」

  耿毅会意过来後,耳颊顿时涨红,摇头啧啧地数落她,「我说眼前的公主啊……」

  她插上一句话,纠正他,「该叫娘子。」

  他不理她,迳自继续,「你有时色胆包天,让我甘拜下风。」

  「夫君说话严重了,我只不过是……」她意识到再这样斗嘴下去,周旋到晚上都难成好事。

  她於是转口,温柔地道:「夫君所言甚是。成亲後,妾身自当嫁夫从夫,唯夫命是从。说你是我的『天』并不为过,妾身若不包容你,那还像话吗?」

  耿毅脸红耳热起来,可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那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已在他胸膛上画著圈。

  他做著天人交战似的挣扎。他何尝不想与她共度良辰,但上次睡了一觉起来不见她人影的噩梦经验,让他想起时仍是心有余悸,总觉得现下若自己给得太容易,她食髓知味後,怕又要反悔。

  耿毅紧握住怀中人儿的手,将她的容颜吻遍後,才挲著她的鼻头,以问题掉转她的注意力。

  「说到『天』这一回事,就忍不住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皇上准我请调幽州,任我为驻守南京城的节度使。」

  放著高官厚禄不要,却甘愿做个地方官!檀心瞪著大眼看他。

  他非常谨慎地问了句,「所以……跟我回幽州去,可好?」

  她难得一次不表意见地说:「全依你。」

  「一周内拜堂成亲?」

  「你说了算。」

  「之後便走?」

  「好主意。」

  「那么就这么谈妥了……」他说著就要解去她的发辫,好好疼她一番。

  谁知……

  檀心突然冒出这一句,「等等……」

  足以将耿毅方才与她谈的事尽数推翻掉,他的宽肩随之一垮。「好公主,可别在这一刻又起了折腾人的念头。」

  「听我把等等说完吧!」

  「请说。」

  「成亲後我们先下洛阳一趟……」

  他吻著她的眼。

  「然後给柳娘上个香……」

  接著她的手心。

  「然後再去幽州……」

  最後重新回到她的红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轻念了她一句,「不是说我是『天』,都依我的吗?」

  「那就先依我这一回,以後我什么都依你。」

  那一夜……

  耿毅的总管没等到主人回府,隔日一起来,便急忙地找来府上的全数仆人,吩咐著,「大夥有个心理准备吧!咱们府上将有喜事临门了。」

  事情还果真给耿毅的总管料中了,「倍华公主」李檀心于七日后,在一路热闹的乐阵引导之下,欢欢喜喜地被迎回推忠辅圣大将军的宅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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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夫妇乔装成平民百姓,回到当年他们相遇相知的宝宁寺後山,挑了一个吉时吉日,带著锄铲工具到耿毅母亲的坟前,禀报他俩的婚事。

  上完香後,做妻子的人就要丈夫将母亲的墓挖开,并将骨头捡出来装在骨坛里,带回幽州与公公合葬。

  耿毅如此这般地照办了。「好了,趁天黑以前下山正好。」

  「等等……」

  「又怎么了?」

  「还有一个冢?」

  「在哪里?我没看见。」

  檀心比了一下牡丹花丛。「花的下面有东西。」

  耿毅打趣地说:「希望别是一个风流鬼才好。」

  「倒不是,只不过有一点水性杨花,跟过许多主子过。」

  「美人一个?那我倒要挖它一挖。」

  结果牡丹冢里空无尸骨,只有一个尘埃满布的广口坛瓮,瓮里装满著沙,沙中掩著一块方正的玉砖。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李家的传家宝,我唯一可以当嫁妆的东西,只可惜中看不中用,无法拿到当铺里典当。」

  耿毅将玉砖从瓮里端了出来,将沙子拨净後,仔细瞧了个究竟。

  等他瞧出一个名堂後,他皱著眉问她一句,「这是秦国传国玺,我以为李从珂死後就失踪了,没想到竟然被藏在这里。」

  檀心将头轻摇了一下,「李从珂的那一块不是这一块。他那一块是假的,我这一块才是真的。」

  耿毅忍不住损了她一句,「娘子,这是玉玺,不是瓜,这样夸夸,也高兴吗?」

  檀心忍不住就念他了。「小时候骂你是大牛没骂错。」

  「成婚不到一个月,你就故态复萌,又骂人了。」

  「我再说一次。这块玺才是真的,我爹当年要被逼退前,事先调换过。朱温不辨真假,还抱著假玉玺坐上皇椅,之後没人质疑,就一个皇帝接一个皇帝地被传了下去,然後不见。」

  「假的不见就算了。」耿毅有一些不舒服地看著这块玉玺,「麻烦的是真的现在被挖出来了,怎么办?」

  「我的嫁妆,当然是带回幽州去了。」

  耿毅一脸不苟同,但知道没法劝得动娘子,只好依了她。

  回程的路上,他忍不住提出一个疑问来。「教我吹箫的那个樵师父,你有再碰到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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