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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松开了她,理智地说:「李胡这人记恨,你不能留在这里,愈早将你送走愈好。」

  「不!」檀心哭喊了出来,「我要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来,我一直盼你、等你,幽州之围传到洛阳时,我哭了,本以为你赴了黄泉,可是後来又有人传,说事发时你不在城里,去了蓟州,我与义父才升起一线生机时,结果蓟州也被围了,你又下落不明,传闻就这样反覆地变著,可我们从没料你竟然落入耶律德光的手里。」

  「我试著逃过,可是……总被抓了回来。你呢?人不是在洛阳吗?怎么会在北方呢?」

  檀心落下了一丝伤心泪,「李嗣源死後,他的儿子李从厚当了皇帝,但他势力不够雄厚,结果被他的养兄李从珂取代。李从珂要我入宫,义父不应允,他因此不信任义父,硬是强将一个宫女送给义父,义父知道李从珂没安好心的,但没有名目可以推托,只好收下。结果宫女入寺没多久,就制造谣言构陷义父,说他饮人血食人胆。义父说他的处境艰难,建议我离开大寺到北方找你的下落,以免落入李从珂的手里。」

  「但怎么会跑到磁州去呢?」

  「还不是跟著谣言走。」檀心想到伤心处时,噘起了唇,「有一回走到荒郊野地,遇到一个冢,冢的主人也叫耿毅,我见了扑到碑上哭个不停,直到一个妇女端著一篮祭品,问我:『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在爹爹坟上哭?』我听了,忙去察看墓志铭,才了解冢主已死了二十年了,不可能会是你。」

  耿毅逗著她,「你看看,不是我说你,这些年不见,你随地乱拜人家阿爹、阿娘的老毛病怎么还是没戒掉。」

  「没有乱拜,你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她含泪欲辩的娇模样甚是怜人。

  耿毅温柔地看著她,「我了解,柳姨娘同我解释过了……」

  「姨娘要我忘了你,入宫享荣华富贵。」

  「她爱你甚极。」

  「可是宫里没有那些,有的只是明争暗斗与死亡……」

  耿毅见她迟疑不语,挑眉催著,「怎么了?为何不说了?」

  「柳姨与你耿叔……在宫廷政变时……相继走了……」

  耿毅听到这一个噩耗,没有哭号,喉头仅是梗了一下。「也许这些年我看多了死亡,已不再容易为人命落泪了。」他爹在幽州城外雪地上自刎的那一幕,已抽净了他毕生的泪。

  他为她抹去粉颊上的泪。「檀心,我得将你送出这里。」

  「我们一起走。」

  耿毅摇了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

  耿毅将嗓音压低,「长辈替我和悦云表姊在口头上互约媒合,我答应父亲过,除非见她找到一个好归宿,否则不弃不离。」

  檀心忍不住瞄了坐在帐篷另一端阖眼休憩的女人,问道:「她都当上娘娘了,这归宿还不好吗?」

  「你以为呢?」耿毅反问她。

  檀心可没答案了,好不容易与他重逢,没想还是有阻力,这……太教人心碎了。「那……带她一起走好了……」

  「三个不可能。第一,孤身逃亡谈何容易、况且三个人。第二,悦云表姊有孕在身,不适合东躲西藏。第三,耶律德光对她还在兴头上,将不计一切追她到天涯海角的。」

  「她不走,你就不走;你若不走,那我自己走了还有什么意思!」檀心这些年真的就是依靠「他还活著」的这个信念过日子的。

  「你如果留下来,李胡一定会缠你。我只是一个奴隶,没力量保护你,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垂著两袖,看你入虎口,在必要时,我会动手杀他,届时不是他亡,就是我败,而你的下场仍是会掉到另一个虎口里。」

  檀心默默地听著他的话,良久後才说:「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把我当公主看。」

  「不,该说是我极爱的一个人儿才是。」

  檀心听了是暖到心坎里,她觉得自己太好骗,两年来的苦苦相思与寻寻觅觅,全给他这一句不花钱的甜言蜜语给抵销去。

  半晌後,她才问:「你有什么打算?」

  「必要时,我会对耶律德光称臣。」

  「你绝不可以,他是胡贼,又是害义父离家弃国的罪魁祸首,你绝不能对他称臣……你想娶我李檀心,就别当叛国贼!」

  「如果能救你,要我下地狱都行。」

  「那我……」檀心正恼他不与她共存亡,说话也急了,「我会恨你,再也不会理你。」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耍公主脾气,净说一些气话。」耿毅口气加重了许多,「看来,有大唐公主意识的人是你,不是我。」

  檀心的泪突然涌出,怨起他来了。「说什么声声爱我,一到紧要关头,都是别人最要紧。你早与我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话是你先起头的,但先改变主意的人也是你……」

  「我只有一句话,情势不允许,时事变迁得比我们的脚步还快。想活命,就得应变。好了,我必须护送悦云到耶律德光那里,你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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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张大人的甥女?」耶律德光对耿毅的请求诧异极了。

  「是的。」

  「你最好死心,朕手下有多少贵族争著要她,怎么可能给你?你只是一个奴隶,没有战绩,赏你这样的功後,朕往後上朝面对群臣,调兵遗将时,自己都会难为情。」

  「可是我可以建功。」耿毅死皮赖脸地求著。

  耶律德光不习惯耿毅在一夕之间的变化,反而对他挥了手,「小子,你被太阳晒昏头了,先回去歇一觉,你清醒後,绝对会後悔跟朕提起这一桩事。」说完就赶耿毅出了皇帐。

  为了这事,耶律德光找悦云试探,「那个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耿毅这样对我弯腰驼背?」

  「一来他看你顺眼了,二来,他成年了,看上了一个女孩,所以也看开了;当个奴隶没家没业的,怎好生儿育女?更何况那天李胡到帐里的情况皇上也看得一清二楚了。」

  「是清楚,朕同时也清楚你有话没对朕说。」

  「我已尽量对皇上坦白,皇上若是再不信我,那么留我在身边有何意思?」

  耶律德光听她这么一驳,脾气也上来了,「前科累累的人是娘娘,怪不得朕多心。」

  「可我了解的真的不比皇上知道的多。」悦云是实话实说。

  「如果朕要你去探他口风呢?」话一出口,耶律德光也被自己吓一跳,近日他似乎愈来愈计较她对自己的忠诚度了。

  悦云也感受到他近日在这方面施压,也许是怀了他的孩子的关系,她并没有心生反弹。

  她缓声地告诉他,「耿毅有好一阵子不让我操心他的事,防的就是这个。」

  「而他没料错。」耶律德光似乎信了她的话,他上前挲揉爱妃的肩头与微隆的身子,莫可奈何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你才肯做一片甘心取悦朕的云?」

  悦云轻回他一句,「若真给皇上盼到那一日,你还会存有征服的心吗?」

  第七章

  最後,耶律德光的烦恼还是靠母亲替他找到出路。

  述律皇太后一脸想当然耳的模样。「耿毅跟你要张大人的甥女是吗?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啊!你该大力成全的,怎么反而一脸烦闷的模样?」

  「太容易的事,跟从天而降的好运一样,都会让儿心生怀疑。」

  述律太后看著眼前从不把成功当偶然的德光,仍不後悔当年断臂,独排众议促成他的登基。

  身为次子,他必须对国人加倍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他智勇双全、魄力十足,却缺乏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但也因为如此,在必要时,他又是那么懂得虚心求教於长者与贤人,对她这个母亲更是事必躬亲。这一点,她在身为老大的倍儿身上睨下到。

  「那孩子入我国两年,才心起对你效力的念头;而你,跟他苦耗了两年,所等的不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吗?」

  「可是李胡不是跟您要那女孩了?」

  「耿毅肯入我朝是大事,我怎能让李胡去误了你的正事。依我看,耿毅这孩子有智谋,个性坚忍能独当一面,深得咱们的赏识,不如你开个金口,说要认他做义子,并授他『通事』一职,论功行赏才有根据。」

  耶律德光涩然地道:「朕怀疑他会肯。」

  结果,耿毅不仅肯,还尊照契丹歃血誓盟古礼与大契丹皇帝约为父子。而耿毅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檀心的福祉。

  可檀心完全不领情,「你这是认贼作父!」

  「那我当初认赞华先生做义父时,你又如何解释呢?他们同是契丹人,流著相同父母的血,如今,做弟弟的人是贼,做哥哥就不算是吗?」

  「那不一样,义父当时已入了汉族……」

  「檀心,你的标准不一致。」

  「他偷了义父的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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