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舜华的前程,她又犹豫了。
只因为母亲不是正配,舜华从小就受到不平等的歧视,如果连长大后都要因为受限于这个缘故而不得志,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也太可怜了!
慕陶眉间深锁,似乎陷于极沉重的思索。
欧阳勖成知道她的心志已经动摇,又继续说道——
“柳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为了舜华好,我请你成全我。”
“成全?你要我成全你什么?”
“我老了,这些年来,我静思过去年少荒唐时所做过的一些事,自己心里也很后悔,特别是舜华的母亲,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因为当时一念不明,害她忧卒而死;认领回舜华之后,我也没有好好善待他,对于他们母子,我亏欠太多。现在我积极为舜华安排这桩婚事,其实多少也有点赎罪的心态,谁知舜华却不领我的情。”
“舜华其实人很好,吃软不吃硬,你好好跟他说,我想他会领情的。不过,上次看到你和舜华相处的模式,我实在很难想像你真的是这样为舜华着想。”她坦白说道。
“舜华小时候,我对他很不好,他也习惯以敌对的态度对我,我们父子俩这样针锋相对已经十几年了,实在很难说改就改。何况,就算我放下身段,舜华他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
他话是这么说,慕陶却约略料想,他们父子俩之所以会这样恶言相向十几年,大概也是因为彼此个性都太狂傲了,谁也不肯先低头示好。
不过,如果舜华愿意接受欧阳勖成的安排——至少跟她分手的话,或许他们父子的关系将会有相当良好的改善吧!
虽然舜华表面坚强自立,但对于这迟来的父爱,他心里应该或多或少也有所期盼吧?
想到这里,慕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我同意和舜华分手,你是不是就会好好对待舜华?”她问,这就算是她和舜华分手所开出的条件。
“这是当然,他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欧阳勖成喜出望外,连忙保证。
“那好,我答应你。”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说道。
吸气的时候,她的心肺隐隐有一种刺痛崩裂的感觉,不过她选择忽视它。
离开舜华,不是因为不爱他;相反的,就是因为太爱他了,她才决定这么做。
因此,就算心很痛,她也不会后悔。
“谢谢你,柳小姐!”欧阳勖成站起来,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握着那只苍老而宽大的手掌,她感到一种异常的温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抉择。
“不用客气,只要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我知道,不过还是很谢谢你这么深明大义。还有,上一次我的手下对你不礼貌,我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我。”他诚恳的说。
“那没什么。”她早就忘了那件事。
“我会开一张三千万元的支票给你,聊表心意。”
“不用了。”
“可是……”
“欧阳先生,尊重我,也尊重我们之间的协议,请别这么做。”她态度异常严正的表示。
“好,我明白了。”欧阳勖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请再给我几天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内,我保证我会静静离开舜华身边,你信得过我吗?”
“我相信你。”
“谢谢你。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回去吧,舜华差不多要回来了,如果让他遇见了,恐怕对你不便。”
“这我知道,我现在就走。”
慕陶送欧阳勖成走到门口。
“柳小姐。”临出门前,他忽然回过头。
“什么事?”
“我很欣赏你,如果不是我对舜华的婚事另有安排,我不会反对你成为我们欧阳家的媳妇,我是说真的。”
慕陶微微一笑,“谢谢你。”
欧阳勖成离开之后,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
难怪她一直有预感她没办法永远陪在舜华身边,原来是这样子的——她始终无法跨越横亘在她和舜华之间,那条身分悬殊的鸿沟。
她终于明白了。
第九章
晚上舜华回来冲过澡之后,便发现餐桌上一堆丰盛异常的佳肴正在等侯着他。
“今天是什么日子,准备这么多菜?”他坐在餐桌前,有些讶异。
“没什么,只是今天一个人在家闲闲没事,就煮好玩的。”她背对着他在厨房里盛汤,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没这么无聊吧。”舜华微微一笑,开始吃饭。
“对了,我忘了问你今天去哪了?”
“回家一趟。”
“喔,有事吗?”她把汤端上桌,坐在舜华对面。
“重华回来了,去找他。”
“重华?”她似乎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上次在竹科,跟我说要拿你当赌注的那个人。”他好笑的提醒她。
“原来是你那个朋友。”她恍然大悟。
“他不算朋友。”
“怎么这么说?”
“他是我的兄弟。”
“是吗。我没听你说过。兄弟,是兄还是弟?”
“差不多,重华跟我同年同月生,只是晚我几天。”
“呃,怎么会这样?”她感到不解。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的正室有个跟我同年纪的孩子吗?”
“喔,原来那就是欧阳重华!他也不住在家里吗?”
“他在新竹负责一家科技开发公司,所以通常住在新竹。”
“你们家就你们三兄弟?”
“还有一个弟弟,瑾华。”
“不知道你的兄弟都是怎样的人,真希望有机会认识他们。”
“一定会有机会,你以后就是他们二嫂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如果是平常,她听到舜华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高兴;不过今日,她心里只感到一阵苦涩。
慕陶勉强笑了笑,以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吃过饭之后,他们各自处理自己手边的琐事,一如往常过了半夜才上床睡觉。
凌晨三点,慕陶还醒着。
她头枕在舜华的肩膀上,聆听他入眠之后沉稳而缓慢的鼻息,两只睁开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晶亮。
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床上许久,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中不断回荡着今日和欧阳勖成谈话的片段。
等到确定舜华已经沉沉睡去之后,她悄悄的撑起身子,坐在他身边仔细地凝视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专注的望着他,但此刻望着他俊美而祥静的睡颜,她忍不住眼泪盈眶。
还能这样凝视着他多久呢?还能几次在他温暖的臂弯里醒来?她知道,再过几天她就必须远远的离开他了,也许从此不会再见面。
看着舜华,她几乎有点后悔不该答应欧阳勖成的要求,尽管他今日的言词是如何真切感人;然而,为了舜华好,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不论再怎么不舍难过,她也决定要离开得洒脱。
只是今后一个人的日子,她会时时想起这个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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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的清晨,闹钟还没响,慕陶就已经醒了。
看了一眼在她身旁沉睡的欧阳舜华,她轻手轻脚地爬起床,不愿意惊动他。
她知道他昨夜写程式写到很晚,才刚睡着不久,大概睡不到下午是不会醒来的。
这样也好。
因为她今天就要走了,而且本来就打算不告而别的。
她不想让舜华知道她和欧阳勖成之间的协议,怕他阻拦,也怕他不了解她成全他们父子之情的心意。
反正,形势所迫,她和舜华大概很难会有结果;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如果为了要跟她在一起,舜华必须父子反目,那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好好的一场恋爱谈成这样,于人于已有什么意思呢?
倒不如趁现在各自走了,对舜华好,她也不用心怀愧疚。
只是,心里还是会难过。
慕陶站在床边,流下两行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走进浴室。
梳洗完毕,她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悄悄离开房间。走出舜华的住处,正要随手关上大门,突然瞥见报箱里刚送来不久的报纸。
她想起舜华每天起床后都有先看报纸的习惯,所以她把那份报纸从报箱里拿出来,摆在客厅的桌上,才又转身离开。
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她没有回到位于双和的小公寓,也没有去学校,而是迳自回家。
这三天以来,她把所有的事情大致都交代好了。
自从答应了欧阳勖成之后,她就把她的决定告诉她的爸妈。
柳父柳母虽然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遗憾,但基本上是很同意她的决定的。
当她表示为了暂时躲开欧阳舜华:而想到南部住一阵子的时候,柳父立刻联络他任教于南部某大学的朋友,请他替柳慕陶寻找一份适当的工作。
碰巧该所大学的经济系正在征讲师,柳慕陶便毫不犹豫决定去应征。
之后,她就向原来任职的学校提出辞呈,连在双和的住所也退掉了。